四月九号,是宋家老爷子生日。
早几年宋挚还在位,生日宴请的人多,拉里拉杂得两百来号人,惯常是要安排在宝成,顶层的阳台宽阔,觥筹交错里,不少事儿都能谈成。
今年宋老爷子解甲归田,想想不必大办,便只请了亲朋好友,一同聚一聚。
苏云台收着请柬,丁弈跑来云中君送的,上头工工整整写“苏云台先生”,还问他,到时候要不要和宋先生同去。
这有点正经见家长的意思,苏云台老脸一红,想想九号他还有趟活儿,不定几点结束,就说:“再看。”
丁弈一走,苏云台就去问宋臻,老爷子生日他要不要备份礼物,宋臻回他消息,说算他们俩一块儿送,已经备妥了。
苏云台放下手机,心头仍然不大自在。从前宋挚的生日宴他也去过,让宋臻半骗半蒙弄过去的,回回印象都不好,老爷子气势太盛,一身凛冽的杀伐气,加上之前苏云卿、方明渊的事儿,宋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尤其冷。
接下来几天苏云台去了隔壁市出差,逛胡同时碰到家工艺品店,做围棋子,橱窗里摆着副永子,对着光,白子通透,黑子墨绿,每颗子上还有道纹路,有几分海上生明月的意思。
他在橱窗外来来回回走了三四趟,最后还是买下了。
九号那天收工早,苏云台还得空回帝王令洗了个澡,带着棋子赶到玫瑰堡,天已经昏黄了。
宋臻站在门口,手上夹着根烟,苏云台与他隔着车窗玻璃撞了下眼,都笑了。
苏云台把车窗拉下来,问:“你等我啊?”
宋臻伸出手,摸他头发,“我抽根烟。”
苏云台也不拆穿,找地儿停了车,揣着棋子与他一道走进去。
都是亲眷好友,人还不少,院子里开了灯,宋挚就站在这灯光下,背对他们,在和人说话。
那姓江的秘书先看见宋臻和苏云台,凑过去提了一句,宋挚才转过身,眯着眼睛扫过来。
宋臻先叫“爸”,手上还松垮垮搭着苏云台的腰。
老爷子先看的宋臻,再看揽着腰的手,最后才看苏云台,苏云台居然也没躲,一副眼睛弯起来,装得特乖的样子,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老爷子生日快乐。”
宋挚看似八风不动,眉毛倒轻轻挑起来了,从前这小子见了自己就跟兔子见了狼似的,两年光景,兔子都长成了狐狸。
老爷子没动,江秘书倒先伸出手,自作主张,把东西接下了。
宋挚眯起眼,姓江的居然还敢把头扭开,露出有刀疤的侧脸。
宋臻乐得老爷子炮火转移,揽着人往餐桌边走,说是拍了一天广告,路上就饿了。
苏云台亦步亦趋,伸手拿盘子的时候听见后头传来江秘书的声儿,说送的是副棋子。
宋挚轻轻地哼,声音很低,“都是小兔崽子……”
生日宴吃的是自助,来来回回都是不认识的人,宋臻给苏云台介绍,这是二伯,苏云台说一声二伯好,宋臻说这是小姨,苏云台说一声小姨好,没人问苏云台是谁,叫都跟着叫了,彼此心照不宣。
大半晚上过去,苏云台终于瞧见个眼熟的人,陆文峥。
先前陆文峥配合宋臻,自导自演一出大戏,引谢瑞宁巴巴跳进了圈套。苏云台看见他,先打了个招呼,陆文峥与他碰了碰杯,谦虚地笑笑,说还是宋老板有胆量,十多年的公司,说拿来当饵就当饵。
宋臻跟着开玩笑,“老爷子差点把我腿打断。”
陆文峥笑开了,又说正好想起个事儿,就宋臻前阵子想投资的那个徐导,家里事儿还不少,他有个叫什么徐立君还是徐立文的亲戚,有几个臭钱就飘了,想包个小明星,结果被人把腿打断了。
苏云台斜着眼睛瞥宋臻,老王八正一门心思捣盘子里两根龙虾须,好像这辈子头回发现两根须也能玩儿出花样。
宋云台凑过去,压低声儿问:“你怎么把人腿打断了?”
宋臻无辜抬头,“我没有啊,我打人腿干什么?”
陆文峥兴许是喝多了,话也多了,宋臻放下盘子,领着陆文峥到一边去谈事儿,苏云台没跟,坐着把龙虾吃了。
不多久,看见江秘书从一侧大步走过,凑到宋挚身边说了句话,宋挚端着酒杯,眼睛都微微睁大了,有五六秒,宋挚像凝固在了画框里,一动没动。而后他从人群里走了,手上甚至还提着酒杯,江秘书留在原地,看着他往后院去。
这一去就没再回,苏云台四处瞧,也没看见宋挚的影子。丁弈从他身边经过,苏云台便问了问,丁弈压低了声儿,说北边有人来,老爷子领着去了三楼书房。
院子里人声喧闹,有小孩子跑有小孩子叫,灯光底下,苏云台仰头望这栋辉煌的屋子,三楼边角的窗户洒出格格不入的冷光,北边来的人这样有分量,能让宋挚撂下这一票的客人。
十来分钟,宋臻回来了。手里还牵了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
苏云台调侃他,说你够迅速的啊,一来一回,孩子都出来了。
宋臻把小孩儿推到苏云台面前,问长得像不像。
苏云台摇头,不像,你完了,头上有点绿。
宋臻给小姑娘弄了点点心,一边和苏云台说,这是小姨的孩子,老来子,掌上明珠,脾气大得很。
苏云台看看小姑娘,两个乌溜的眼睛弯起来,看着很乖,就问:“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扬起下巴,“我姓周,叫周宝宝。”
名字起得气象万千,苏云台在心里轻哼,听着就是个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