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零把玩着手里的流沙麻将。
这是一份来自于三百多亿光年外的异乡友人的礼物。
它上面有一幅画,是《贪玩大陆》里泰拉帝国的公会团建照片。
一头巨大的胖滚滚的土黄色沙虫横卧在赤橙色的沙地中。
它的远处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只有些轮廓剪影的魔法建筑,近处是一个个对比起它的身形分外迷你的小人。
枢零对一切记忆都历历在目。
拍照的那天,曦雾在公会频道里笑着招呼:“长得丑的站下边,长得好看的才准站沙皇陛下的背上。长太大只的也不许站上来,大家都自觉啊。”
结果大家都厚着脸皮想站他背上,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角色丑。
但人实在太多了,站不下,最后只得抽签抽一部分,再用帮贡拍卖了另一部分的名额。
枢零又将这块流沙麻将翻过面。
在它的背面边沿处的树脂封胶中,藏有一根浅咖色的毛发。
这是吱吱莓莓粗心大意不小心掉进去的,并且她始终没能发觉到这件事,就这样把这块纯手工流沙麻给扫描上传了。
一直到大家下载了她的扫描包,用万能打印机将实物复制到手上后,这根鼠毛的存在才被知晓。
吱吱莓莓急忙把扫描包撤回,修改加工重传一遍,但枢零早已经将初版给下载复制出来了。
他又将流沙麻将翻回正面,用力摇晃几下。
底片图画被鎏金色的沙尘暴所淹没了,一个个人影消失无踪。
吱吱莓莓的身影也隐没不见了,她在上传完这块流沙麻将的扫描包后没多久便说:
-呜呜呜我跟露露要期末考试了,最近都不能玩游戏了,大概要一个月后才能有空
-拜拜,我要转去公会停尸房那边了,大家再见[挥泪]
-沙皇陛下!宰相大人!你们两个一定要幸福啊!要幸福!
还有更多的公会成员,离去时没有说归期,他们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曦雾。”
“嗯哼,什么事。”
曦雾刚从房门口处走进来,枢零没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流沙麻将。
那些金沙将底片上的最后一个人影也覆没了。
“[宝石乐师]也退游了。”
“我看见了。”
“他曾经还说,要用超距传送来找我们玩,你拒绝了他。他问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不是像他的老家,家园共和国一样,各种管制极为严苛,外人轻易不得进,里面的人也轻易不得出。
“他说他不在乎使用超距传送后,会遭到的巨大灵魂损伤。因为他在从共和国中逃亡出来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虽然自由但却充斥着烂人时,他便心空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现在他却也退游了。”枢零的手指在金沙之上,准确地抚过那道灰紫色的身影,“并且,他没有说他多久回来。”
曦雾在心底叹一声气,“网络之外,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他坐到枢零身畔,手拍拍枢零的肩头。
枢零于短暂的沉默后,低声问:“曦雾,之后还会有多少人离开呢。”
“离别本就是常态,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像一场舞会,跳得再开心、结识到了再多的舞伴,也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没有哪只舞是能一直跳下去的。”
他伸手拿过枢零手里的流沙麻将,摇摇晃晃。
“但我们至少可以体面的告别,在告别之前问问对方的联系号码,加个好友。只要人还在这个世上,想见总是能再见的。”
金沙逐渐向一侧沉去,将底片画面重露出来。
枢零的羽须在轻晃,他凝视着画中的所有人——这些都是他不会淡忘的记忆。
“你们……你们怎么能习惯于这样的‘离别是常态’的生活?心灵网络永远连接着我们,在虫群中,除了死亡,不会有什么使我们有离别的时刻。离别并非虫群的常态,离别向来都是个特殊的日子……
“你们生活在那样的每天都可能面临离别的环境中,不会每一天都很不安吗?就算你们在游戏外也加了好友,可万一某一天,对方像弃游一样,也放弃掉这个联络账号了呢?”
枢零摇头,“你们太可怕了。”
曦雾笑了笑,手将枢零向他揽得更贴近一些。
“枢零,如果重来一次,如果明知道会有分别的时候,你还会选择玩这款游戏,还会去和大家交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