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谢望舒知道自己有错,他没当好师尊,没教好徒弟,才懂得爱,又不怎么会爱人,可再大的错,他又何罪至此?
要他情不知所起,要他爱而不可及。
要他困于此间,讳情如此,不得脱身。
分明世外身,枉成此中人。
太华谶文果然所言不虚。
柳归鸿是他的情劫。
谢望舒拢在宽大广袖中的指尖蜷了蜷,然后被他缓缓攥进掌心,不久便滴下一滴殷红刺目的血。
两生不曾解相思,才懂相思,便恨相思。
他以为自己能放下,也以为自己能忘记。
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却忘了时间也能让一些东西变得更深刻。
他还爱着,爱也深刻。
此刻谢望舒才惊觉,不知何时起他广袤世界的旷野里烧起了一片野火,越烧越旺就要燎原,只待一场春风就能扶摇直上九重天,烧尽他游离于此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魂魄。
于是三千岸然道貌颜色,只剩一寸混沌在舌尖,泛着难以忍受的苦涩。
原来爱是苦涩。
原来是他不肯承认动心那刻,春风吹动野火,风月劈面割喉。
可那又怎样?
柳归鸿早忘了,全忘了。
还是他自己逼得他忘掉的。
舌尖苦涩,这是苦,心间苦涩,这是悔。
情深缘浅,他没抓住,他后悔。
也只能后悔。
柳归鸿想起了了点,但谢望舒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了多少,不过就刚才那样……估计也没多少吧?
既然选好了路就要走到底,别多想也别回头。
回头就要后悔,谢望舒从不后悔。
左右他的无情道还没破。
说来也是稀奇,他明明屡次犯戒,可自始至终他的无情道心却动都没动过一下,甚至还在沧海峰上成了金身,修为反倒更进一步。
无情道碎了一地,道心却是晃都没晃一下,谢望舒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修的到底哪门子无情道。
说是大道不偏不倚,可他已有心念之人,哪还能做到万物如一?
算了,左右现在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索性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将来修真界大乱之时,这身修为还要派上用场。
最后一次,谢望舒阖了阖眼松开用力到滴血的双手如是想,再试最后一次,如果他能忘掉这份感情,那就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忘不掉……
谢望舒睁开眼,琉璃色瞳子泛着细碎的光点。
如果忘不掉,那就记一辈子。
如果真的忘不掉,那柳归鸿也别想跑了。
谢望舒只要想要,就一定要攥到手中。
人也是。
红衣仙师哼笑出声,甩了甩手上的血,驱尘术治疗术用完之后瘦白的双手洁净如初,丝毫看不出来沾染过鲜血的狰狞模样。
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股熟悉的阴森意味。
仔细看了,跟柳归鸿那惯常的冷笑竟有几分相像。
就像他们几年前初见时那样,他们知道,彼此是同类。
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是一个不掩,一个会演。
……
无妄苍雪境,翠微居。
甘长风叼着草坐在门前看雪簌簌的飘落,仿佛里面再大声的争吵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除了他师父的。
“江淮凤!”纳兰仪疾声厉色的斥责从门后传出来,“我不管你在打些什么主意!你给我记好!孟摧雪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