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一路保持着那神色冷淡的模样,直到坐进自家的马车,一股钝痛感才从胸口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全身。
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喜怒不可轻易示于人前,这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也是他的本能。
当在人前时,这个本能还能帮他维持住应有的体面,但当独自一人时,那股钝痛感就再也抑制不住。
即使在自家马车里,陆辰也是正襟危坐,只通过缓缓的呼吸,来缓解那股痛意。
待到了陆府,下了马车,又是那个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陆家公子。
陆辰先回了明舒堂,卧房显然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但还是留着当时她离开时的蛛丝马迹。
父亲母亲皆说她有了更好的前程,故而自请和离出府的,但看这卧房的模样,陆辰便知道,她当时一定走得很匆忙。
箱笼里还有她没来的及拿走的衣裳,梳妆台上的唇脂盖子只盖了一半,有一丸香料,她似乎配到一半,还没来的及合香。
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管家多年,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条有理,做足准备,绝不会让匆忙二字出现在她经办的事上。
这么匆忙,只有一个可能,她是被迫离开的。
有人逼迫她离开了。
有人,趁他在外,逼迫他的妻子离开了。
她离开的是如此彻底,带走了她的嫁妆和仆人,只留下了他。
陆辰躺在已经没有了她的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文冠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翰林,老爷请您过去。”
陆辰坐起来,平静地说道:
“知道了。”
陆府的前院书房,陆大人见了陆辰进来,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
“可见过皇上了?皇上许了你什么差事?”
陆辰知道父亲为何如此高兴,高兴得甚至都不能维持应有的气度。
原来的工部尚书陶大人倒台,陆大人升任新的工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阁臣。
这等荣耀,难怪最讲究养气的父亲也破了功。
陆辰还是那平淡的毫无波澜的模样:
“皇上授我户部香务司主事一职。”
陆大人连叹三声,笑道:
“好,好,好!
正该如此,为父入了阁,到告老还乡只怕还要再干二十年。
这二十年,你在翰林院,难有寸进,不如先进六部干着实事,攒些资历。
主事虽小,实权却大,皇上和先皇不同,我观皇上,倒是不喜清谈,喜欢实干的个性……”
陆辰看着陆大人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实在和去年新皇登基时的郁郁不得志完全不同。
入阁拜相,是父亲平生所愿。
去年,父亲大人还在感慨:
“有先皇遗嘱压在头上,皇上自是提防我等,只敢用自已人,你且看着,只要太后在一日,清流之家,再无能入阁之人,此间志向,为父只盼你能达成。”
只敢用自已人。
皇上为何突然就认定了父亲是自已人呢?
陆辰听着陆大人在那畅想父子二人如何驰骋官场,互帮互助一飞冲天,却并不附和,而是突然冒出一句:
“用儿媳妇换来的阁臣,你可得意吗?父亲大人?”
陆大人太过震惊,震惊得连刚刚那志得意满的神色都滞在脸上。
陆辰也不需要他答,只看他神色便知,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