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就问:“导演不应该挺忙吗?怎么有空画画?”
一提这个,尤雪丽就叹口气,“还不是因为穷啊。我爸妈说的也没错,制片厂的确是个穷地方,我转来这里小半年了,一共就开了两个月工资,剩下都欠着呢。那部故事片,也没音信呢,说是筹不到钱。像我这样的独生女,家里不靠我的工资,我都过得紧紧巴巴,何况他们这些三十来岁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呢。”
“我们厂的工作人员,好多都在外面偷偷兼职,演员有给人主持婚礼的,还有给人丧礼上哭丧的。”
周渔都惊了,一般人是真下不了这个狠心。
"其他的工作人员,也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摄影有的就去给人拍照片,像是徐导这样的,就给人画画装饰画——最近不是市委的宿舍楼分配了,好多人装修,他们有文化挺讲究,有要装饰画的。"
周渔点点头,两个人没几步就走到了旁边的那家饭店,一进去,周渔就瞧见一个光头大汉坐在那儿,正在本子上刷刷刷写东西呢,这会儿都过了饭点了,就他一个人,不出意外就是徐一骏。
果不其然,尤雪丽叫了一声:“徐导。”
那人就抬起了头,周渔才看清他的长相,很抽象化,一看就有才,见了他们过来了就站了起来,伸出了手,“周经理吧,我是徐一骏,您叫我老徐就行。”
周渔挺讶异的,徐一骏一看就是那种恃才傲物的外貌,一开口居然是很憨厚的声音,反差贼大。相处起来也是这样,徐一骏显然不太喜欢闲聊,直奔主题,“您说的店面多大,要几张图,呈现什么效果。”
周渔低头看了看,桌子上他不是在画画,而是应该在写剧本。
周渔就把要求说了说:“外立面要正面一张,四周都有渲染。进去后一共三层,我有设计的样稿,需要根据设计还原。您可以先去看看,我支付费用。”
徐一骏听了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来了一张图,“这是我听了雪丽说后,画了一张你们的市中店,你看看是这样吗?“
周渔一看,顿时惊了,他应该是写实画,画的是早上店里最忙碌的景象,太阳升起,红色的招牌,绿色的窗棱,拎着篮子开怀大笑的妇女,忙碌着的一边称重一边说笑的店员,顺手摸了一根芝麻棒,递给了等着母亲的孩子。
这不但还原了店里的情景,甚至有了创作,这都可以拍广告了。
周渔毫不吝啬:“是这样,我特别喜欢。”
用了特别两个字,让徐一骏十分高兴,摸了摸脑袋才说:“我这张图,一张十块钱,不讲价,这个价格,您要是同意的话,我明天就去省城看看。“
说完,他就看着周渔,大概是怕她不答应,解释了一下:“画这个比较费工夫,这么一张图最少也要一天,可能在你看来一天就十块钱挺贵的,其实不是这样的,还有别的……”
这是个实诚人,周渔直接说:“这价格没问题。要是您画的好,我还可以加价。”
徐一骏简直太惊喜了,“好,那我明天就去省城。”
等着他走了,周渔才问:“徐导拍什么片的?这是故事片是他导演吗?”
尤雪丽摇摇头:“论才华是一等一,不过,他太实诚了,活都是他干,剧本都是他打磨,但是副导演。”
周渔就明白了,这行这是大忌。不过在周渔这里,是加分项。门市部肯定是要拍广告的,刚刚徐一骏拿出来的那个画面无论从故事内容,还是从构图和传递的氛围,都特别合适,不过还得看看他后面的图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她想她找到了人才了。
周渔顺便问:“你们这个故事片到底讲什么的,准备什么时候拍?”
“想拍个能挣钱的,原先是想拍抗战的,后来有一次我说我去香江看了很多片子,真是太好看了,里面有武打电影,还有轻喜剧都特别好,这不就换了思路,想要拍个武打片,偷偷找了不少香江的电影看,徐一骏正在打磨剧本呢。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我想着,也不能闲着,京市那边正好有表演培训班,我想去上上课。不过这样,我欠你的钱恐怕要再晚一些才能给你。”
周渔并不在意还钱的事儿,只叮嘱:“可要正规的,不要找那种私人的。”
“放心啦!”
徐一骏果然很厉害,第三天就给周渔交了两张图,周渔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后世的大商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象出来的。周渔当即就下了定钱,徐一骏随后赶了三天,又画出了四张图出来,周渔这边火车票也买好了。
周三春肯定是要跟着的,周渔还抽了两位——宋雪梅和蒋学名,一共四个人,第一站没有选择五星奶粉在的江州,反而是海市。
坐的是卧铺,上车后,宋雪梅就忍不住问周渔:“经理?为什么不先去江州啊,那边近,定下一个是一个。”
“那么近,你猜五星奶粉知不知道咱们门市部?了解不了解咱们?”
这个问题一出,几个人不约而同都点了头:“肯定知道。”这倒不是他们吹牛,实在是动静太大,想不知道都难。
“既然肯定知道,挂号信也肯定收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却不愿意来看一看,就说明他们的决心还是挺大的。我们空口白牙过去,说什么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呢?现有的改变不了,我们就得加分量了。如果有其他的大品牌愿意入驻,五星奶粉自然会考虑的。”
这就是一种博弈,他们信不过周渔,却得信那些大品牌的眼光,除非是真的一意孤行,那周渔也就没有争取的必要了,在改革开放这样的浪潮中,只有伴随浪潮起舞的人,才能有机会存活下来。
周渔不过是想跟大家聊聊思路,没想到说了后,眼见着蒋学名和宋雪梅都紧张起来,卧铺上大家都在聊天打牌,他俩相互看了一眼,很默契地拿出来了笔记本和来之前从商业局要来的各厂资料。
周渔也不去打扰他们,自己也掏出了本子,将这次要拜访的厂家再琢磨琢磨。
南州到海市整整一天一夜,下午三点,四个人终于到站了,一出站台,站在海市站的广场上,还没看到海市的时髦,宋雪梅和蒋学名他们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哇——好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