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鹏进屋,直接就坐在了那张八仙桌上,将信放在上面,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撕开,里面鼓囊囊的,他以为是什么东西,结果拽出来是一张1月13号的南州晚报。
他住院最近都没来得及看报,并没有看过,不过不影响他一眼就看到了重要的一版——周渔将这页放在了最上面,一眼就能看到,也一眼就能看到那个题目,更一眼就能看到周渔唯一写下的一行字。
上面写着:成稿于1月5日,张局校对后于1月9日定稿。
张金鹏手一抖报纸就掉到了地上,他也没捡,就在那里坐着,还是他媳妇在门外瞧见,心里实在是担忧,推门进来,一边捡起来一边说:“怎么又这个样了?你别这个样行吗?咱家不能折腾了。那种蘑菇是人家梅树村的,人家怎么可能给你,你老老实实种你的蘑菇不行吗?干嘛非要别人的。你别折腾这个家了!”
她以为和原先一样,张金鹏得跟她说:“你懂个屁,这事儿要真弄成了,咱们小王庄可就发财了!”
哪里想到,张金鹏这次说的却是:“不招惹了,不能招惹了,不敢招惹了!”
这事儿了了,梅树村就进入到了极度的忙碌中。
一部分建好的大棚,周渔带着村里的“学员”们开始手把手的进行教学,培养料该放多少,菌种该撒多少,事先如何消毒,事后如何照看,都是学问。
而另一方面,大棚还在源源不断的建设,林巧慧和秋桂婶在不停地繁殖三级种,周图强则在堆料棚里挥汗如雨——他终于干上了活,累他也高兴也后悔:你说当初何苦呢,他要是知道周渔这么厉害,他就当个亲亲二叔多好!
卓翼和左军也回到了南州,带来了个好消息,他们在另一个县城订到了足够的韭菜,伍月华意思是,今年太仓促,明年一定和周渔合作,将大棚韭菜弄出来。
倒是那篇报道,给周渔带来了不少名声。
现在南州不少人都知道,梅树村有个个体户叫周渔,有冬季种蘑菇的本领,不但技术好,脑子还很灵活,仅凭着两桶蘑菇就敢去南方闯荡,愣是签了十万斤订单。
周渔现在去利民餐馆,都要被姜桂香说笑了:“你出名了,我也出名了。不知道咋传出去的,说是你的蘑菇我是第一个收的,问我当时怎么敢呢。”
“你说,我为什么敢啊,还不是你的蘑菇好,你的蘑菇稀奇。还是你的东西值得,否则的话,我哪里敢!”
周渔就点头:“对,姜经理,以后就这么夸,我喜欢听。”
姜桂香终于提到了正经理的位置,如今叫她姜经理是名副其实的了,周渔这次来就是恭喜她的。
姜桂香也是跟周渔说笑,开完了玩笑就正色起来:“不过你这名声,倒是真给你招了件事情来,有个肥皂厂的小姑娘叫莫芳芳你认识吗?”
周渔当然认识,她的第一批试管就是从莫芳芳这里买的,不过后来周渔有了支持,这些东西又不是消耗品,就没再光顾过了。
甚至,周渔这一个多月忙得团团转,连化工厂家属院的小摊子都没去过了,一直是周秋芬他们在卖蘑菇!
所以很久没见过她了。
周渔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她认识我?”
“她来这里找的我,说是听说我和你认识,你这边每天都有人来送蘑菇,想让我给你传个信。”说着,她从桌子上翻了翻,找了个信封来,“喏,就是这个,我本来想让周秋芬交给你的,正好你来了。”
周渔低头拿到手里,倒是不厚,但挺奇怪的,你说她和莫芳芳一共就做过几次交易,怎么会有信突然给她呢。
而且还没有直接寄出,显然是为了更快更有效的直接到她的手里。
周渔想了想也没拆开,而是收了起来:“行,我回去看看。”
只是没想到,回了家,还没来得及看信,周朵又递给她一封信:“姐,有封你的信,你看看吧。”
周渔还挺奇怪的,今天怎么都给她信啊,而且平日里她的信都是寄到村委,她自己过去拿就行,怎么今天是周朵经手。
她低头一瞧,就知道了缘由,收信人居然是小鱼儿。
这是她当初给各广播站投稿的时候用的名字——虽然只是摘录,但投稿就要有投稿人的样子,她就起了个笔名。
但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收到回信了,而寄信者则是化工厂广播员尤雪丽。
周渔拿着两份信,直接去了自己屋——前几天,趁着不忙的时候,周远征带人帮着周渔将家里的屋子恢复了一部分。
如今家里家里的草菇已经转移到了大棚里,家里只需要育种,一间房就足够了。
而且现在周图强根本不可能再敢肖想周渔家的房子,她们家终于可以正常了——每个人都拥有了自己的房间,还把堂屋恢复了,来人也可以有地方聊聊,不用站在院子里,冻死人。
周渔自己这屋,布置的很温馨,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大床,还有个衣柜,她还让外村的木匠帮忙打了个小书架,放在了书桌旁,加上台灯,看起来就很像样了。
此时,她就是在自己窗前的书桌下,先打开了尤雪丽的信,上面写着:“小鱼儿你好,我是化工厂的播音员尤雪丽,我们没有见过,但是我经常收到你的摘录投稿,可以这么说,是这些投稿帮助我慢慢地爱上了这个工作,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挚友。”
她介绍了自己从不喜欢播音的原因,然后又写道:“新年马上到来,虽然我们从未见面,甚至没有任何除了稿件以外的只言片语交流,可从你给我的稿子中,我能感受到,你是个博览群书有着独特见解的人。而我的身边,包括我的父母和我自己,恰恰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我冒昧地来信,想要请求你帮我一个忙。我有一个机会,可以成为南河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我认为演员可以让自己出现在大屏幕上,有更多的人可以看到我,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出路。可是我的父母却认为,没有任何工作比当工人强,他们不同意我当演员。”
“小鱼儿,你看过那么多书,读过那么多文章,请问你了解演员这个职业吗?请问你认为真的只有工人才是最稳定的吗?请问,如果是你的朋友你的姐姐妹妹的话,你会推荐他们从事这个职业吗?”
“很冒昧的打扰你。可我真的需要一个答案,盼复!你最亲爱的笔友:尤雪丽。”
周渔是见过尤雪丽的,的确很漂亮。
尤雪丽会得到当演员的机会,这在八十年代并不稀奇,很多演员歌唱者本职都是工人,只是抓住了机会,走到了荧屏上。
但周渔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宣传平菇,开始了投稿,后来又因为村里的孩子们抄写文章后,不但字越来越好了,语文成绩也上去了,才坚持下来的事情,居然让尤雪丽这么认真地对待。
她能感受到信中尤雪丽的迷茫和真诚,周渔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她干脆拆开了第二封信,来自肥皂厂的莫芳芳。
只是周渔没想到的是,她这次又收到了一封求助信。
莫芳芳这样写道:“周渔你好,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跟你在百货公司前卖过香皂的莫芳芳。我是在看南州晚报的时候,发现了你的照片,将你认了出来。我这才知道,不过百余个试管,你居然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恭喜你,祝贺你!”
“当然,这次冒昧的写信,并非为了叙旧或者推销生意,是我真的有事相求。你知道的,我是肥皂厂的技术员,但你恐怕还不知道的是,我爸爸是肥皂厂的厂长。最近两年来,南州肥皂厂的效益每况日下,已经到了发不出工资的地步。”
“我们开始是以为产品出了问题,11月的时候,我们请了南河省日化厂的专家们来会诊,给我们提意见,进行校正。我们改变了肥皂的包装,可是无济于事。12月份,我们的肥皂依旧无人问津,可以这么说,我们厂今年别说发年货了,连工资只能发出半个月。”
“这个时候,我爸爸从报纸上看到了关于你的文章,他认为你思维敏捷,是一个很会销售的人。他认为,既然不是香皂的问题,我们厂应该是销售的问题,他知道我认识你后,想请你帮帮忙,给我们提提建议,看看能不能进行挽救。”
“这个提议非常冒昧,但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请您莫要怪罪,盼望您的回复。莫芳芳于肥皂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