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没底,正想问问你,你也在广交会,你知道吗?”
周渔其实算是卫生巾厂的救星——1980年,浙东省从美国引进了一套造纸设备,哪里想到,因为不懂合同被骗了,发来的则是一套陈旧的二手设备,根本不能启动,损失惨重。
这一损失就是上百万美元,浙东省和引进的主体轻柔卫生纸厂自然不愿意,于是找到了部委的商检司出面,经历了万千辛苦,终于找到了卖方,迫使对方赔付。
但问题是,卖方是个接近倒闭的公司,什么也没有,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套卫生巾设备,价值60万美元,对方愿意赔付这套设备。那会儿是不要就白扔了钱,要的话还算落个东西。
没办法,只能认了这事儿。
这套设备运抵后,轻柔卫生纸厂并不愿意留下——他们认为这东西听着就没什么用处,夏国的妇女们卫生纸才用上几年啊,一个月一毛钱的月经纸都舍不得用呢,怎么可能有人用卫生巾?
恰好安溪县想要办工厂,听说了这个设备,拍板买下了。他们也做过调查,目前日本欧美等发达国家,从六十年代开始,妇女们都已经使用卫生巾了,这是大趋势。
可却忘了,这东西成本太高了,一包卫生巾16片要7毛钱,夏国有几位女同志舍得每个月花七毛钱给自己?这东西出来后,销量有,挺稳定的,但不多,周渔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被饿死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周渔是个干得不错的个体户,就算她是个货郎,只要愿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也卖。
只是没想到的是,卫生巾进了梅树村门市部,销量居然大了起来,周渔还给郑建民分析过顾客画像——无论是一号店还是门市部,都是在城市的繁华地段,这附近有工作的女性居多,所以才卖得好,甚至,很多外地来的人知道这东西,还要买一堆回去。
郑建民这四个月,日子过得可是舒心极了,他现在就一个盼头——周渔的门市部赶紧开满全国,他们的卫生巾就能卖到全国各地去了。
相较来说,虽然浙东省贸易团是他们本省的干部,但郑建民跟周渔更熟悉,愿意听周渔的想法。
周渔就笑了:“放心吧,就是我们南河商情组提供的信息,外商那边你也放心,我们已经进行过调查,是非常可靠的贸易商。”
她这一说,郑建民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我们往上报要参加广交会,都被删掉了,怎么突然会联系我们?如果你,那就对了。”
一听这个,周渔都好奇:“为什么删掉你们?”
“他们说……”郑建民显然也挺无语和气愤的,半天才说出口:“他们说我们的卫生巾不健康!放在展台上不好看。”
周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卫生巾怎么不健康,这是目前对女同志最健康的用品了!所谓的不健康,恐怕他们思想里将女同志来月经当做不可见人的脏事吧。
郑建民显然也闷了一口气,这会儿说:“要是这次谈成了,我就去找他们,让他们给我们赔礼道歉。我们好好办企业,生产出来的先进产品,怎么就不健康?”
他这会儿厉害得很,不过话里还是透着怂,要是不出口他就不去了。不过周渔觉得,这也情有可原。办企业就要能屈能伸,有理的时候伸伸腰,没理的时候驼驼背,这没啥。
她又问了问他们和轻柔纸厂的关系,心里有了数才挂了电话。进屋后,就拿着资料忙了起来。
六点的时候,贺兰苑团长就带着轻柔纸厂厂长谷向荣过来了,周渔这边的资料也整理的差不多,不过,从粤东吴县那边运的卫生巾样品,还没有到,他们又等到了七点半,车才到。
车上跳下来的也是梅树村的,是秋桂婶的二儿子周二夏,见了周渔就叫了一声:“周总,东西送来了,小翠姨让拿了两箱两百包,说是万一也有其他客户用,可以当样品。”
周渔连忙让人搬下来,问了句:“哪里来的车?”
周二夏笑着说:“是顾县长的车,连司机也是顾县长的。”
周渔心里有数,让于芳菲带着两人赶紧休息,自己则带着轻柔纸厂的厂长谷向荣、还有当初的翻译徐倩去了粤东涉外酒店,墨西哥来的商人玛利亚就住在这里。
到了后,他们不能够直接上门的,周渔就将一张卡片和一包卫生巾放在了一个布袋中,交给了服务员,麻烦对方帮他们带上去。
而他们,就等在了大堂的沙发区,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前几天沙发区都是各贸易团的免费翻译,而此时,只有他们三个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谷向荣都有些焦急:“你们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消息?他们明确了要卫生巾了吗?”
翻译的徐倩立刻说:“没有明确,但是他们说了,他们需要大量便宜且卫生的卫生巾。不过夏国很可惜没有。那会儿我也不知道夏国到底有没有,我就说,我可以帮忙问询,如果有的话会告知她,她说谢谢。”
翻译们上岗前是进行过培训的,这些都是教过的话术,但是周渔依旧很欣赏徐倩——不是所有人教了就能记住的,也不是所有人记住了敢说还能说好的。
周渔说:“你做得对。”
徐倩特别高兴,这次翻译可是开了眼界了,她从来不知道,外贸工作可以这么做。而且更重要的是,于芳菲可告诉他们,华美集团正在大量招聘人才,如果他们愿意,凭借着这次的表现,可以直接面试。
徐倩喜欢华美集团的氛围,更何况,通过跟于芳菲他们深入接触,华美的待遇他们可是都知道了——于芳菲一个月居然有两百块基础工资,至于提成多少,对方没说,但一想就知道不菲。
她觉得很动心。
所以,周渔的肯定让她自信心又强了一些。
倒是谷向荣先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你们工作做得可真细致,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这上去得十分钟了吧。”
周渔就说:“稍安勿躁。另外,谷厂长,您对卫生巾厂的事情不算了解,等会的时候,由我来说可以吗?”
谷向荣就是被委托者,这设备就是他们厂卖出去,本来就不看好也不懂,他这会儿反倒是松了口气,“好好好!”
就这么又坐了十分钟,徐倩小声问:“我要不要去问问服务员。”周渔却瞧见,楼梯上有一角彩色的裙摆露了出来,她就说:“可能是来了!”
玛利亚是位典型的墨西哥女性,古铜色的皮肤,开朗的笑容,见了徐倩就热情地拥抱:“哦,小姑娘,你真的帮我找到了?”
徐倩连忙说:“是的,我们联系到了安溪卫生巾厂,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他们不能够过来,委托了这两位工作人员跟您沟通。”
玛利亚看了看周渔和谷向荣,点点头:“哦请坐。我看了你送来的卫生巾,但是很可惜,你们的工艺是落后的。我们如今使用的卫生巾是高吸水树脂,但你们现在还用的是脱脂棉。”
“这导致你们的卫生巾吸水率很差,保水性也一般。说真的,并不是很满意的产品。”
徐倩直接翻译了过来,谷向荣是做纸的,对于这方面不太懂,就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一副威严的领导样子,但此时,他也紧张,不由地期待周渔可别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