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舒喉咙微动,半晌憋出了一句话:“……你也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
龙乾一笑,低头死死地抱了他一下:“好。”
言罢,他几不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一样,拉着行李离开了兰舒的宿舍。
夜幕中,学校从喧嚣归于了寂静。
龙乾一个人拉着行李走在冰冷的夜色中,朝着和自己宿舍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一面汽水墙像是一整面的铠甲一样,将他的内心牢牢地武装起来。
心头所有的不安与忐忑,在那一刻,被兰舒丰沛的爱意尽数冲刷殆尽。
龙乾独自一人走回了空间站。
巨大的星舰上面,空无一人的冰冷穹顶像是手术台上的聚光灯,将世间的一切照得惨白。
龙乾站在夜风中拿出了光脑,给什么人发过去了一条讯息:“我准备好了。”
深夜伴着繁星坠入梦中,仅载着一人的星舰划过天幕,向遥远的彼端驶去。
联盟最高监狱有一个绮丽的名字——爱琴海。
时至今日,人类依旧没有彻底废除死刑,而被关在爱琴海中的重刑犯,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穷凶极恶到死不足惜,但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考虑,不能对他们处以极刑。
在这种前提下,为了防止这些极有价值的重刑犯自杀或者彼此交流,监狱每层的房间采用单侧布置结构,每个房间正对监视侧的墙壁被单向透视玻璃尽数取代,确保狱长能随时观察到房间中的情况。
又是一个熟悉的无趣夜晚,芙薇安背对着监视窗哼着歌,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玻璃。
她愣了一下后扭过头,却见往日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探视窗,居然在此刻变成了双向透明。
一个身穿风衣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
那人非常年轻,同时英俊到了极致,宛如巨星般的外貌让他和整个监狱格格不入。
芙薇安看到对方后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诧,随即立刻扑到了探视窗前,露出了一个略显古怪的笑容:“1589号,好久不见啊。”
龙乾心下却猛地一紧——1589号,那个芯片上的序号。
但他面上不露声色,只是对着传音器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秋后算账嘛。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吓人呢。”芙薇安闻言露出了一个病态般的笑容,“不过,他们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毕竟——”
“我可是见过你在手术台上,像条丧家之犬般哀求我不要清除你记忆的样子呢。”
——她果然就是清除自己记忆的人。
龙乾隔着玻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阴沉得像是一头恶狼:“我曾经发过誓,最后找到清除我记忆的那个人时,会让他生不如死,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可此话一出,还是把芙薇安吓得瞬间噤了声,刹那间想起了那个幽灵一样的身影。
时至今日,芙薇安还记得那是一个闲适的午后,她因为研究数据终于有了新的突破而感到高兴,于是难得坐在琴房中拉起了她心爱的小提琴。
一曲终了,一个年轻的Alpha突然在门口拍起了手,芙薇安被吓得一僵,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那个英俊异常的青年自顾自地走进她的琴房,向她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弹得真不错,女士。”
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那人轻飘飘道:“你就是001号【培育者】吧,芙薇安女士?”
小提琴应声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那一幕对于当时的芙薇安来说,和大白天见鬼没有任何区别。
而眼下,这个Alpha身上那股熟悉的恶感并未因记忆的消退而减去分毫。
芙薇安强忍着心头的恐惧,缓了很久才故作镇定道:“那我还真是好害怕啊。不过——最终决定清除你记忆的人又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操刀鬼罢了,你没必要这么恐吓我。”
龙乾一顿,冷冷地看着她道:“是富伦命令你的?”
听到那个名字,芙薇安脸上果然划过了一丝愕然,不过很快她便将其压了下去,转而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不是那个蠢货,他还不配来命令我。”
那个笑容十分微妙,龙乾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没等他开口提问,芙薇安便继续道:“清除记忆手术的知情协议书上,是你的1508号亲手签的字。”
1508号?那是谁?
龙乾心下突然升起了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甚至产生了一股转身就跑的冲动。
可他的脚却被死死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当时手术进展得非常不顺利,你在过程中苏醒,要我停止手术,后来我加大了麻药剂量,却还是无济于事。哪怕在沉睡中,你的反抗意识依旧过于强烈,手术根本推进不下去。”
“不过——”芙薇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露出了那个微妙的笑容,“当我告诉你,是1508号要清除你的记忆后,你居然立刻就不再挣扎了,真有趣。”
“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记得1508号是谁了。”
她戴着电子镣铐歪了歪头,看着那个将他们所有心血付之一炬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恶毒且畅快的笑容,像是打量着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恶犬:
“我记得你们都称呼他为——兰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