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我是想家人了。
我对爸爸唐岩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一个很努力的男人,却一辈子都没有过上很好的日子。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我很能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追求章言礼这事上,我仍旧想要再多努力一点,哪怕是徒劳。
可是万一呢?万一我遇到一个心善的章言礼呢?
今天早上,我醒来,《金色梦乡》仍旧躺在我的枕头底下。没有章言礼,就没有人来惦记我对家人的思念。
左腿有一点疼。两个小时后,海城下起暴雨。我的骨头里住进了天气预报,专门报道和雨有关的天气。
今天海城潮潮的,是一只湿漉漉的眼睛。
今天周六休息,许殷默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去马术俱乐部。
“今天有新的小马驹出生,还没有被人认养。只需要二十万就能买下,你要不要去看看?”许殷默说,“是章言礼的那匹母马lulu生下的小马驹。”
“我没有钱。”我说。
二十万,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我现在居住的房子,是章言礼名下的,穿的奢侈品,是章言礼买的。
“我有,我借给你,就当向你赔罪。上一回要不是我杀了林毅国,章言礼也不会对你反应这么大。”许殷默说。
“林毅国的后事怎么处理的?有人报警吗?”
“海城你还不懂?有钱使得磨推鬼。早就打点好了,你不要担心我。就算我出事,也不会把你供出去,你又没有参与进来。”
许殷默又催我一遍:“你来不来?今天章言礼也在,他好像不打算把小马驹卖掉,他想要自己养。”
“我来。辛苦你告诉他,我要买小马。”
因为是暴雨天气,马术俱乐部仅开放室内马术场地。
马棚里,刚出生的小马驹和母马分开。章言礼在给小马驹拍照,饲养员在旁边向他介绍小马的情况。
许殷默去马术俱乐部门口接我,一路走到小马驹所在的马棚来。
“言礼哥,我把买家给你带来了。”许殷默说。
章言礼抬起头。他今天穿了一件水洗蓝的牛仔外套,内搭一件白色体恤,下身着一件卡其色的工装长裤。看上去不是要来骑马的装扮。他是特意赶过来看刚出生的小马驹的。
他甫一开口,我仿佛就已经听到思念回响的声音。
“二十万。”章言礼问,“买吗?”
“买。”我肯定地回答。
我的勇气其实已经漏掉了,从他的眼神里,像流淌的银河,被星球的公转搅拌到眩晕。
“你卡里最多只有五万块,你拿什么买?”章言礼问我,“你打算向许殷默借,还是打算把我给你的奢侈品卖掉?我告诉你,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接受。”
我看着他,当着饲养员和许殷默的面,很紧张地开口:“用我抵掉剩下的十五万行不行?”
章言礼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厚脸皮地说这个。
由于lulu是章言礼购买下的马匹,所以lulu生下的小马驹,其所有权也在章言礼这里。小马驹要不要卖,章言礼说了算。
“我要你干什么?”章言礼笑着说。他和饲养员耳语几句,饲养员便把小马驹房间的门打开。
章言礼说:“五万块钱买不到我的小马。摸一摸还是可以的。去吧,但不要弄出太大动静,省得它闹脾气伤到你。”
章言礼说完,便离开马棚。
饲养员说他待会儿要去休息室玩台球。
我和许殷默进去看小马驹,许殷默说:“章言礼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我不解地看他。
“人家小马才生下来不到两天,连跑都不会跑。他还怕小马伤到你?这说明什么?”许殷默卖了个关子,“这说明在他眼里,就算一百只小马,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不是这样的。”我说,“他已经拒绝我。拒绝了三次。”
一次让我不要喊他哥,一次让我不要喜欢他,一次让我不要追他。
从马场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入睡。
暴雨天气,让左腿疼得发木。
睡梦中,左腿最疼痛的地方被温暖包裹,仿佛是小猫用它温暖的胸脯来包裹我的疼痛。
我睡得迷迷糊糊,恍惚看见章言礼坐在我面前。他低着头,手掌落在我左腿的脚踝处。手术留下的伤疤和小时候受过伤留下的伤疤叠在一起,像是被遗弃的两条斑驳的铁轨。
章言礼的手指是斑驳铁轨上行驶的火车。
“哥。”我不确信地喊他。
“疼吗?”他问。
“疼,但你来了,就不疼了。”
晚上我醒过来,猫趴在我的脚边。小冰箱的牦牛冰箱贴下贴着一张蓝色便利贴——
【明天我会回家,帮我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记住不要在我的衣柜里放奇怪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