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数学竞赛的最终成绩下来,我和许殷默纷纷入选集训队,班主任老高很开心,在班级里大力表扬我们。
全校总共有三名同学入选全国数学集训队,其中两名就在我们班。班主任得到了一笔奖金,慷慨地给全班同学每人买了五根棒棒糖。
我把糖留下来,打算带回家给章言礼。糖不贵,胜在心意真诚。
骑车回去,路过邹记饭庄。江水在这几天因为暴雨季来临而大涨,邹乐乐把黄发染成了黑色,跟几个看起来非主流的男孩一块儿在江边的沙地上飙车。
苟全在一旁感慨:“邹乐乐看起来好酷。”
我们刚要离开,就见邹乐乐跟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互相搂着接吻。两个人都是男生,短发,窄腰,长腿,胸前没有女生一样的起伏……毫无疑问是两个男生。
口哨声、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一同响起。
苟全在前头喊我:“唐小西你走不走?还看人家亲嘴呢?”
我踏上自行车的脚踏板,跟着苟全,远离了邹记饭庄。
自行车停在楼下。我罕见地看见章言礼的摩托车也在,这说明章言礼现在就在家。
我紧赶慢赶地跑上楼,用钥匙开门。室内传来一阵阵的酒味。章言礼躺在床上,另外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坐在床边,低头帮章言礼拭额头的温度。
我记得他,他叫梁盛,是金洋背后的老板,也是章言礼的老板。
他看起来比章言礼大不了多少,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举止轻挑。
被我看见他的动作,梁盛也并不尴尬,他说:“你哥发烧了,今晚就让他好好休息,不用再来工作了。”
“好。”我把书包放下。
梁盛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站在门口,不打算把门关上。
梁盛无奈:“我先走了,小孩儿你照顾好他。”
我点头,随后送他离开。
章言礼严格意义来讲,只是梁盛手底下众多员工之一,而且章言礼并未签到金洋,如果章言礼想走,梁盛是无权干涉的。
章言礼和梁盛的关系连最基本的雇佣关系都不是,那为什么偏偏是梁盛送章言礼回来?
成年人的社交关系真是复杂,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看似站在毫无关联的两个点的人,其实早有交集。
我熬了一锅粥,粥煮得糜烂软白,味道很清淡。只是章言礼一直没有醒过来,粥就在厨房煨着。小小的火舌,舔舐着锅底,米粥在锅里发出黏稠的咕嘟声。
傍晚六点左右,天边暗了下来,由远及近下起倾盆大雨。暴雨来临。
窗户被暴雨拍打,城市被笼罩在雨幕里,好像被添加了一层黯淡的湖蓝色蒙版,城市的色调变得温柔不少。
我脱掉校服外套,只穿了一件蓝白的短袖校服T恤,钻进章言礼的被窝里,牵着他左手的食指,在他的黑色戒指上,意义不明地抚摸。
我侧躺着,很专注地注视他。
人类的眼神仿佛真的有一种魔法,只要眼神黏在那件东西上的时间久了,脑子好像就会自动传递出一种想法,这个东西是属于你的,只要你努力伸手,总有一天会得到。
我不该想这种事情,我对男生没有兴趣,我无比清楚这个事实。我不是邹乐乐那样天生喜欢男孩子的人,我没有试错的机会和成本,一旦我踏出这一步,稍有不慎,未来就会毁于一旦。
但是眼前的人,诱惑力那么大,他就像是我抬头仰望的神明,如果我伸手就能得到他,我会毫不犹豫地伸手。
雨下得越来越大,像过年才会拥有的烟花,它落到水泥地面上,透明的小烟花在灰黑色的地面轻而悲伤地炸开。
我注视他良久,怕自己做错事,于是把自己藏进被窝里,背过身面对着墙和窗户。左手却固执地留在章言礼那边,牵着他左手的食指。
晚上八点左右,章言礼醒来。我睡着了,他来叫我起床吃饭。
梦里的景象和眼前的景象重叠,我朝他伸出双手,想要把他抱进怀里,但章言礼并不如梦里的听话,也没有如梦里的人一样来吻我。
我坐起来,章言礼站在床头,带着烟味的手落在我的头顶,将我的头发揉得很乱。
他等在床边,我却迟迟不肯下床。对峙几分钟后,章言礼终于懂得了一个青春期男生的尴尬。
他笑着说:“起床有反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小蘑菇也长大了,可喜可贺。”
他去厨房端米粥和小菜。我去卫生间处理自己的尴尬。
章言礼穿着黑色短袖和及膝短裤,他坐在折叠餐桌旁边,边吃饭边刷手机。我洗完澡出来,章言礼举着手机问我:“你看这张床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买床干嘛?”我凑过去,湿漉漉的脑袋挨着章言礼的脑袋。
“你长大了,总该自己有单独的一张床睡觉。”章言礼说,“别嫌弃哥家里的条件差,这房子是一室一厅,住两个人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为什么突然想要和我分床睡?”我问他。
我以为章言礼看出了什么端倪。因为离得太近,我能看清章言礼眼尾的小痣,是很漂亮的小痣,显得他的眼睛很性感,眼神也更有神韵。
我分不清楚自己对章言礼是什么感情,亲情是有的,依赖是有的,别的感情,我不太敢想。
“你长大了,”章言礼收了手机,说,“你不能总和我睡一块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