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老屋住了一个月,期间没有联系过章言礼。三月底四月初,海城财经新闻报导,著名企业家章言礼先生,于三月二十九日,在马场中为救小孩小卓,被马所伤,重伤未愈,仍在昏迷中。
我给章言礼打电话,电话没有接通。我翻着电视新闻的报道,从几篇豆腐块一样的新闻里看见了章言礼的名字,然后找到了视频和配图。
我连忙开车回去,车开出去不到四公里,我撞倒在环横覃的公路上。
安全气囊弹出来。我的脑子出现脑震荡,胃部恶心想吐。我拨打了拖车和保险公司的电话,忍着想吐的欲望,我蹲在马路边,拨打章言礼的电话。
嘟嘟声,一声接着一声。
我想,就算章言礼赶我走,不要我了,我也要回去。
我是他养大的,我的全部都是他的,我不能离开他。
我再也不要所谓的脸面了,我再也不要骨气了。
我就要他,我就要黏着他,在他身边生活,看着他一生平安。
拖车司机在半小时后过来,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拖车司机,拜托他和保险公司的人先交涉。
公路上的车很难打。
我蹭了拖车司机的车,到城里,然后打了个车,开往海城。
一路上,我吐了很多次,脑震荡无法缓解,胸闷气短,甚至连说话都费劲。
可是这种胸闷远远没有我见到章言礼时来得明显。
章言礼睡在病房里,心跳检测仪上的曲线在起伏。
我冲进去,抓着他的手,一声又一声地喊他哥。
“哥,我再也不要骨气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再也不走了。”我抓着他的手,跪在地板上,悔不当初。
如果我当初和他一起去马场,如果我也在他身边,是不是他就不会出现意外。
谈嘉绪在门口吃香蕉,小小的卓君在哄更小的沫沫吃饭。他们好奇地看过来。
章言礼坐起来,手指擦了擦我被车玻璃碎片擦伤的脸:“怎么弄的?”
“从横琴开车过来,在路上因为着急,开得太快,撞了。没出事,你别担心。”我讲。
章言礼挥挥手,让谈嘉绪把卓君和沫沫带出去。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站起来都有一点困难。我抬起头去看他,章言礼弯腰,掐着我的下巴,说:“你要骨气。行,我给你。你要我们分开,那我就答应分开。你要和我发生关系,我二话没说,也答应了你。但是你没跟我说一声就跑,我要是不出点事情,你是不是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膝行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哥,我再也不跑了。我也不要骨气了,你以后让我滚,我也不要滚了。”
章言礼在床上坐下来,身上披着黑色的西装外套。他左手骨折了,打着石膏。
我若是想反抗,章言礼现在拿我是没有办法的。
可我不愿意反抗。我爱他,爱到宁愿没有骨气。
从前的我,要面子,要骨气,要独立,要坚强。我总觉得,章言礼一定要配最好的人。我成为不了最好的,那就成为最接近的。
章言礼平躺着,起初他是不肯跟我讲话。墙上挂钟的分针走了很漫长的三格后,他才问:“检查过了吗?”
我欣喜道:“检查过了。没有事,轻微脑震荡,刚拿完药。”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在我以为他睡着时,他用右手碰了碰我脸上伤口的边缘:“脸上的伤看没看?让医生开一点祛疤的药,别留疤了。”
我盯着他笑。章言礼似乎又变得有一点好哄了。
“不许傻笑!再笑就给我滚出去!”章言礼似乎有一点恼羞成怒。像是生气的卡皮巴拉,很可爱。又比卡皮巴拉更可爱一点。
我笑得更开心了:“章言礼,我不滚了,再也不滚了。”
我在章言礼的病床前,坐了一下午。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到地板上,绵延出无限的清透的暖意。水一样清透的阳光在地板上燃烧。
章言礼下午在病床上睡觉,说梦话。他说,蘑菇你回来。我凑近了之后,看见他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流到了枕头上。
他说:“别走了,哥错了。”
我擦干他的眼泪。
章言礼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我要平平安安地待在他能够看得见的地方,要求我开心,要求我要过得好。
这几点,我都没有做到。
“我不走了。你以后打我骂我,我都不走了。”我说。
我低头去亲章言礼的嘴唇,谈嘉绪在门口咳嗽了两声。
谈嘉绪拉着我出去,把他手里的盒饭递给我:“吃吧,我哥身体挺好的,没有媒体说的那么严重。你别让我哥担心。”
盒饭是两素一荤,是医院附近的十五元盒饭,物美价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