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吹着塞了报纸的窗户。
被窝里暖融融的,像是融化了一颗烤熟的橘子,我的心上不知不觉酸起来,尤其是想到章言礼和邹乐乐在雪地里,面对面站着抽烟的情形。
两颗橘红色的烟头,那么暧昧地靠在一起,他们说着我不懂的成人话题,袅袅升腾的烟雾在寒冬中肆无忌惮地纠缠。
我转身,抱着章言礼。
手从他的腰上穿过,很轻地搂着。
“冷吗?”章言问。
他仿佛真的只是以为我在需要他,他那么好,好到我甚至不想要欺骗他。
“冷的,所以抱你一会儿。”我撒谎道。
屋里没有月光,所以我没有看见章言礼嘴角自嘲的笑容。
很多年后,章言礼告诉我,他说他一直对我怀有愧疚,我是他偷回家里的宝物,他是卑劣的小偷,一直都是。我吻着他的唇角,一遍又一遍,我想告诉他,章言礼不是臭名昭著的小偷,是正义非凡的英雄。而我喜欢英雄。
到初二后,学习上的事情渐渐多起来。
这学期有数学和物理竞赛,综合各科成绩来看,我打算报名参加数学竞赛。苟全说他也要报名。
午休时间,菜菜端着餐盒,跟我们一块儿吃饭。菜菜依旧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不过苟全不喜欢菜菜了。大概是终于搞明白QQ红色感叹号的意义,他也渐渐有了自尊心。
苟全在跟朝朝谈论班里哪个女孩子长得最漂亮,哪个男生跟娘娘腔一样。他提起我,忽然问:“唐小西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朝朝是苟全的同桌,是一个很开朗的女生,她喜欢玩篮球,和大多数女孩子的兴趣爱好都不太一样。
喜欢的女生?
是没有的。
我摇摇头。脑子里却恍惚闪过一个画面——章言礼洗完澡后,坐在床上,用白色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湿润的水滴溅落到我脸上,他左耳的黑色耳钉闪着光芒。
苟全问:“你在想谁?”
我在想章言礼,但章言礼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菜菜拿出了数学卷子,让我帮她讲最后一道函数题。
苟全看着我们,若有所思,他朝我笑了笑,然后把饭盒端走,到上课他才回到教室。
下午放学,我和苟全去书店购买竞赛补习资料。
街上的学生特别多,每一个在路口等待的过程,都如深呼吸一样紧绷,香樟树下的阴霾仿佛会燃烧。
苟全抓着我的袖子问:“你的羽绒服袖子怎么还有绣花?”
一朵黑色的小花落在袖子上,花朵小而漂亮,针脚细密。
“我哥帮忙绣的,漂亮吧?”我笑呵呵地说。
苟全似乎完全不能想象章言礼用绣花针的样子。他和我并排挨着走,说:“你真的瘦了好多,从你到初中后,班里好多女生都找我要过你的QQ号。”
“我根本没有QQ。”我说。
苟全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所以我都把我的QQ给她们了。”
“那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想让你有分寸,和菜菜保持距离。”苟全说。
我点头,答应了苟全,尽管我和菜菜除了聊数学题之外,几乎没有交流。
再过半个月,就要期末考了,竞赛在来年的春天。书店里挤满了人,竞赛资料几乎被抢购一空。一中是海城的重点中学,排名非常靠前,竞赛保送名额也相对较多。
“快抢啊!”苟全拿了一本数学竞赛资料,塞到我手里。他像是进了大卖场的大妈和大叔,扑到书架上,争抢为数不多的竞赛资料。
我就买了一本数学竞赛辅导资料,苟全买了四本,包括数学和物理。他打算报考两门。
出书店,外面开始下雪。城市变成水晶球一样,只是无法倒转过来。我看着书店里柜台上的监控录像,看到里面瘦削的自己,校服套在羽绒服里面,整个人完全找不到几年前胖蘑菇的影子。
苟全说:“你愣着干嘛,走啊。”
校门口,一辆黑色桑塔纳停泊,咪咪从桑塔纳上下来。她的脸上沾着红色的血,整张脸仿佛戴着惊恐的面具。
她想要跑进学校,却忘记登记,被保安拦在外面。
我和苟全刚骑上自行车。由于心里不安,我调转车头,闯了红灯,骑车到桑塔纳旁边。
“咪咪姐。”我喊了她一声。
咪咪回过头,拉着我的手,把我一路往车里拉,她着急得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司机在催促了。保安走过来,让我们不准把车停在门口。
咪咪说:“小西,你赶紧和我去医院。”
她看了眼我的车,赶紧将自行车叠起来,放在后备箱里。我被拉着上了车。桑塔纳里狭窄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仿佛棺材一样,闷得人受不了。
咪咪在我旁边说:“我对不起你,你哥缺钱,我介绍他去打拳击。他往死里跟人家拼命,肋骨被打断,被送进了医院,现在很危险。”
我的视线从咪咪脸上的血点,落到窗外的世界。我抬手揩掉咪咪脸颊上的血:“是我哥的血?”
咪咪哭着点头。
世界终究还是像水晶球一样,彻底倒转过来。不真实的感觉,压在心脏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