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安静无言,直到马车停在太傅府的门口,毕汀晚搀扶着毕鹤轩下了车,“祖父,您慢些。”
毕鹤轩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对着紧随其后的关寄舟开口,“你跟我来。”
“祖父……”毕汀晚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自从自己的祖父醒来过后,对于沈听肆的态度就全然变了,她弄不清楚这中间的原因几何,但是她的心中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让她去弄明白真相。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弄清楚的话,她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她曾经深深地倾慕着那个人。
倾慕他曾经飒飒如松下之风,朗朗似山间明月,倾慕他广阔的胸襟,豪迈的气魄。
她以为她会嫁给他。
嫁给这样一个温柔似水,芝兰玉树般的君子。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变得那样的陌生,变得全然都不认识。
可那样一个人,自从走进她的心里,便已经生了根发了芽,无论她如何的竭尽全力,都无法再拔除出去。
她蹉跎了多年的岁月,从二八年华,到如今人们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她还是……放不下。
昨日行刑的时候,府里有很多人跑去刑场观看了,毕汀晚没有去,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敢。
她不敢让旁人知晓,她竟然还爱着他。
但幸好,祖父昏迷不醒,有这样一个足够的借口让她继续留在府里。
她自欺欺人的欺骗着自己。
可现在,似乎有一些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让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
毕汀晚期盼着,眼里露出哀求的神色,“祖父,我能不能……一起去?”
毕鹤轩盯着毕汀晚看了好一阵,终究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罢了,一起来吧。”
太傅府被沈听肆搜刮了个干净,整个府里连些好看的山水造景都没有,一路走到毕鹤轩的书房,到处都显得空空荡荡。
关寄舟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堪称破败的丞相府,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关上书房的门,里面就仅剩了他们三人。
毕鹤轩抬起那双浑浊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关寄舟,“陆……”
他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唤起了“听云”两个字。
这是当年陆漻拜师的时候,毕鹤轩给起的表字。
“听云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相府的破败,贪污银两的赈灾,搜肠刮肚凑到的军需粮草,明贬暗保的肱骨人才……
残破的身躯,紧绷的精神,耗费天财地宝也无法保住的命……
关寄舟一点一点的说着,眼泪似汹涌的泉水般不断的往外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哽咽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即便已经从沈听肆之前的眸光中探寻到了一部分事实的真相,猜测到自己曾经误会那这个弟子,可再一次听到关寄舟的话,毕鹤轩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胀痛的厉害。
毕鹤轩微微闭上了眼睛。
以前未曾意识到的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啊,龙椅上的那位,贪图享受,不听谏言,随心所欲,生杀弄权,奸邪小人步步高升,忠臣良将纷纷被贬。
所以要怎么做呢?
那就只能学会奴颜谄媚,努力的向上爬,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操控所有的权力。
可笑他白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看透过。
这颗心从来没有这般的难受过,好似有一张细细麻麻,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其紧紧的裹挟了起来,难受的毕鹤轩根本无法呼吸。
比当年得知他最得意的弟子,选择了向权贵低头时,还要难受的紧。
天空被层层叠叠的墨色晕染,眨眼间电闪雷鸣,好似快要落了雨。
大片大片冰冷的寒流不断的透过皮肤渗透进毕鹤轩的骨子里。
陆漻,字听云。
迷途者,听云闲高唱,谁嗣鸿音。
可到头来,却在宦海浮浮沉沉,从未有过片刻的安宁。
毕鹤轩从来都没有这么后悔过,滔天的悔意宛若一整片汪洋一般,狠狠的砸下来,将他的心脏砸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化作一柄柄尖利的利刃,一刀一刀削在他的身上,宛若凌迟。
吼头忽然一甜,紧接着就有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