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南的大年三十和津港很不一样,北方的年总是很庄重肃穆,而南方的过年则有在水中泡过的温润,街道小巷依旧是绿油油的树木林,路边卖小吃的摊贩也提早收了班,蹬车回家。
陈青平在医院附近的一家看着蛮干净的饭店打包一份饺子,这家店叫“东北饺子馆”,是一家地地道道东北大哥开的菜馆,里面卖的饺子也是很正宗北方饺子味,常年生意火爆,大年三十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他拎着饺子,独自一人只身来到医院,住院部的大楼灯火通明,陈青平上十六楼,找到路听的单间病房,推门而入。
房间内有小孩子的嘻嘻哈哈声,见到陈导来,坐在婴儿床上祁川,转过头就对着陈导咯咯笑,“陈、陈叔叔!”
陈青平笑脸相迎,放下饺子,一把抱起祁川。
祁川长了不少,现在已经能说很多词语,他对陈青平印象很深,因为陈青平经常去医院看他。
久而久之,“陈叔叔”这三个字,说的也熟练。
祁川的身体彻底好实落,来年就打算在这边给他报一个幼儿园。路听看着祁川和陈青平玩的不亦乐乎,其实内心百感交集。
一方面,他和陈青平真的没有熟成要被小孩给胡乱叫的也不会介意的程度,每一次看到祁川开心骑着陈导喊“最喜欢陈叔叔了!”,他总是莫名感觉到些许愧疚。陈青平对他太好了,好到他拒绝都会觉得有所亏欠,怎样开口都会伤害到他。
可另一方面,祁川也开始眉眼舒展、越长越开,都说儿子像妈妈,他越长越像祁舒尔,尤其是那一双薄长的眼睛,不仅像祁舒尔,还更像祁聿风。
路听已经好久没有想到祁聿风了。
路听坐在床上,看着陈青平抱着祁川在病房的客厅内转圈圈。转累了祁川嚷嚷着想要睡觉,陈导便推着婴儿床,哄小朋友去对面的儿童房先暂且眯会儿。
病房是陈青平联系人调的,最豪华的VIP套,这里可以育儿可以做饭,甚至在这里短暂生活一段时间都完全没问题。
陈青平从儿童房走出,关门。路听看他熟门熟路去餐桌拆饺子袋子,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他,
“你今天,不回家过年吗……?”
陈青平把包好的水饺倒入盘中,去烧水,一半煮一半油煎。他烧着水,盯着那嘟嘟冒气的喷嘴,沉默了片刻,语调挺平淡地道,
“我父母很早就过世。”
“……”
路听:“抱歉。”
陈青平:“是谋杀,立案过了公诉期,很多年后才破案。我拍的第一部电影,剧本就是我写的我父母被杀那个案子。那部悬疑电影后来捧红整个剧组,拿奖拿到手软,‘陈青平’这三个字彻底响彻全球电影圈,成为家喻户晓的导演界新星。”
“可我再也没有父母了。”
路听低下头去,没想到一句随意的话,竟戳中陈导的痛处。水烧开,倒入锅中,饺子也倒入,改过改,听到饺子在沸水中咕嘟咕嘟跳。
“对不起啊……”
陈青平擦了擦手,走过去,轻轻捏捏路听的。
他笑得有点儿痞,又有点儿宠。他反过来安抚路听,说自己没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事儿!别放在心上啊!”
……
春晚八点钟开始,开始前几分钟,窗外忽然就刮大风。天气预报说今晚间庆南还会有降雪的趋势,在庆南的旧年最后一天,没想到还能再有机会,看到飞舞的飘雪。
祁川没醒,也没叫他起来吃饭。路听放下筷子,拄拐杖回到床上,拿起电视机找到央视台。
春晚已经开始,屏幕上全都是喜气洋洋的舞龙。路听坐在床一侧看电视机,屏幕暗淡瞬间,倒映出陈青平收拾碗筷的背影。
他收拾完碗筷,又折叠垃圾袋,仿佛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路听看电视看的心不在焉,总感觉很别扭。
这些日子,陈青平老是来医院照顾他,他说不用,陈青平就以“你是我工作室签约艺人”为由,搪塞他。
路听撑着胳膊,他见陈青平停下活,喝水,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
委婉提醒陈青平,
“陈导,已经快八点半了。”
“今天年三十,路上肯定堵,是不是要在走晚点儿,你就赶不上回家看零点敲钟……”
陈青平喝水一顿,他斜了路听一眼。放下一次性纸杯,转身就往路听这边走。
走到路听面前,一倾身,面对着路听很紧张往后避的身子,从屁股口袋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上面,写着【莱山大酒店8828—医院对面店】几个字。
陈青平晃着手里的酒店房卡,笑了笑,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就住在医院对面。
路听彻底没辙,现在连拒绝陈青平的理由都想不出。他尴尬地侧过头去,沉默无言,只能继续看春晚。
这几年的春晚,小品都不太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