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礼逆着人群狂奔入水,大喊沈翎的名字,多日来对她的担忧一股脑全倾注在小玉身上了。
“沈翎!沈翎……小玉!”
“No!Keepaway!”
他比划了半天他是去找人的,自己会游泳,救生员不听,一味重复他听不懂的英语拉警戒线拦他。
高怀礼见说不通,跳进水就开始游,浑浊的水中,他如同一支离弦的棕色箭矢“蹭”地窜出去,脚打起的水花让人眼花缭乱。
“小玉!”
高怀礼每隔几米就出水喊一声,除了巨浪无人应答。
他一直游到水没过腋下,都没找到小玉。
瞬间他脑子一嗡,感觉身体的某部分被水带走了。
同时,一个魔鬼的想法沿着脊椎骨爬进他的神经中枢,直达大脑。
如果……小玉在这儿淹死了。
那不就意味着,“沈翎”死了?
这四个字让他浑身颤抖,他连重复想一次都没勇气。
小玉死了,就是顶着另一个身份死去,小玉会人间蒸发,“沈翎”也会。
死了的人……还要坐牢吗?
“高怀礼!”
正当天人交战之际,小玉的声音自岸上传来,击溃了高怀礼的心魂,他听到脑中巨塔坍塌,簌簌掉落,转身看到了小玉。
她是很小的,雪白的点,头发乌黑,阳光照耀下单薄身体就像两条金线画出来的。
“高怀礼!你没事吧?我刚刚怕你生我的气就去找你了,没有被浪冲走。有个会说中文的女孩告诉我看到人游进海,我吓都吓死了,高怀礼?”
高怀礼将她整个人搂住怀中,几乎揉碎。
“我很担心你。”他低声说,“很担心。”
小玉怔怔摸他後脑勺:“不要怕,我没事,我在这儿呢。”
“对不起。”
“……你说什麽?”
後续再给汪川打电话,打不通了,高怀礼想他进不去逢城就会走,便也不再操心。
高怀礼有时候觉得自己神经异常脆弱,像风干皲裂一碰就断的鱼线丶烧完後不吹就能保持形状的香灰丶在海底泡了一个世纪的沉船桅杆。
他强壮的身体只是空壳,由这些脆弱填充,得定期蜕壳才能维持生存。
第一次蜕壳,他失去了母亲。
第二次蜕壳,他以为失去了沈翎。
第三次蜕壳……
夜晚他再次高烧不退,小玉拼尽全力送他去医院,却被告知没预约得等一周,无奈原路返回。
她用高怀礼指纹解锁了他手机,跟翻译说了高怀礼的情况,翻译强硬要求他立刻回国,毕竟国内外药物限制不同。
高怀礼朦胧中醒来,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内只亮着盏裸金色的台灯。
是酒店。
腹中虚胀,心头空落落的,他下床解手,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胡子拉碴丶狼狈丑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