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接过方子,应声离去。
地黄饮子是古方,出自《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以滋肾阴的熟地黄、山茱萸和温肾阳的肉苁蓉、巴戟天四味药为君药。苏衡前世曾见他导师此方医治过一位五十五岁的临退休干部。当时西医诊断他是得了脑血栓形成,俗称脑梗塞。那病人不想接受西医手术,又找上了苏衡的导师,要求用中医的手段进行保守治疗。
苏衡的导师见那病人舌质红、苔薄白,脉弦细,综合辨证下来,认为那病人是得了中医所说的“喑痱证”。所谓喑痱证,最主要的病症便是舌头僵直无法言语,两足无力不能坐立,足冷面赤,脉沉细弱。
苏衡导师用地黄饮子加减,给那病人开了药。服药一个月后,那病人口歪眼斜的情况已经消失,语言功能基本恢复,半身不遂也明显好转。服药半年后,病人已经能独立行走无碍。
苏序的情况,与那临退休干部很像,但要更严重些。苏衡参照前世导师开的药方进行加减,又配合针灸治疗,双管齐下,不说能立起沉疴,至少一剂下去,便能让苏序开口说话了。
打开医箱,苏衡取出针灸用具,开始为苏序针灸。先是针刺十二经井穴,又用艾条热灸苏序的肩井与曲池两处穴位,为苏序疏通经络。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苏序病已大好,能在苏洵的搀扶下,拄着竹拐慢慢地下地走个数十步了。苏涣为此松了一大口气,探亲假用尽,他只能带着苏不欺与苏不疑匆匆离去,杨氏仍旧留在家中照顾苏序与家中还未出嫁的六娘、七娘还有幼子苏不危。
苏衡离家在京城行医这些年,苏家也有了不少变化,尤其是苏家小辈们,一个个及冠的及冠,出嫁的出嫁,留在老宅中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小辈中年纪最大的苏不欺因荫补得官,有了个“太子中舍”的官身,但是朝廷规定凡荫补者,以二十五岁为限,足龄方可拥有差遣,也就是任实职。苏不欺还差两年才到二十五。因此,苏涣便让他先跟在自己身边做事,同时学习为官之道。
苏不疑去岁才及冠,又因为不是长子,荫补轮不到他,加上没了长兄苏不欺在旁管束,他便成日在眉山招猫逗狗,浪到飞起。孩子大了,再拿柳条管教已经不合适了。杨氏对从小顽劣,死不悔改的苏不疑已经绝望了。苏涣这次回来,杨氏直接让他把苏不疑也带上,省得在家里无所事事,碍她的眼。
苏二娘与苏四娘均已出嫁。前者嫁了杨氏娘家一个叫杨荐的远房亲戚,那杨荐也争气,娶了苏二娘的第二年就考中了进士。后者嫁的是杨荐交好的一位同科进士,叫王东美。杨、王两人都在杭州任官,苏二娘与苏四娘离得近,得以常常往来。
比较令苏衡惊讶的是程之言,他竟弃文从武北上投军去了。如果苏衡没记错的话,当初程之言与两位堂兄在天庆观北极院读书时,学问文章都很不错,常被先生夸奖。也不知为何,程之言竟放弃科举转而从军了。
“阿兄,我收拾好啦,咱们出发吧~”苏轼背着小竹篓,拉着苏辙的手眼睛亮晶晶地扑了过来,打算了苏衡的思绪。
苏衡回过神,看着苏轼的小竹篓,沉默片刻:“轼儿,我们是去逛蚕市,你背个竹篓做什么?我们家又不养蚕。”
“蚕市上也有很多吃食摊子和玩具摊子呀。祖父生病后,我和小兔子都没有心情逛街买玩具了,现在祖父已经大好啦,当然要把之前没买的玩具全部补回来!阿娘昨日答应了我的!”苏轼掰着指头数,“去年端午的花花巧画扇,七夕的磨喝乐,中秋的纸灯笼……”
“停”,苏衡败下阵来,“既然阿娘答应了,那你便背着吧。”
“好耶!”苏轼兴奋得原地蹦跶。
二月时节,农家春闲,城中往往会举行蚕市,主要是售卖养蚕缫丝的器具,但也有不少吃食与玩具摊子,供乡下来的百姓游玩。摆摊的大多是城里人,有些城里人不老实,做生意不诚心,专骗乡下人的钱。因此,采买时,千万要留个心眼儿。
“阿兄,那边有玩具摊子,(嚼嚼嚼),我想去那边看看!(嚼嚼嚼)”苏轼像吃小仓鼠似地,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三颗炸肉丸子,伸手指了指右前方的摊子。
苏衡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让苏轼把嘴角地渣子拭干净:“擦嘴。”
“轼儿,你就不能一吃完一个再吃下一个,非要三颗丸子一道往嘴里塞,也不怕噎着。”一旁的程氏见了,柔声劝道。
苏轼嚼着肉丸子,懵懂地抬头:“唔?可是,(嚼嚼嚼),这样吃比较痛快!”
“二哥,你快别说了。”苏辙一只手抱托着自己的那份炸肉丸,一只手偷偷拽了拽苏轼的衣袖。
“轼儿,你都十一岁了,也当哥哥了,要给卯君做好榜样。”程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衡的目光在明显吃得高兴,完全不知悔改的苏轼身上落了落,黑玉色的眸子微闪,当着苏轼的面抬手摸了摸苏辙的小脑袋,淡声:“卯君最乖。”嗯,头发软软的,手感也极好,
“!!!!”苏轼瞪圆了眼睛,像只狗窝被偷走的拉布拉多。
“咕嘟”一声,苏轼把嘴巴里的肉丸子全部咽下去,然后乖乖巧巧地又格外做作地用竹签子戳起一颗炸丸子,小嘴微张,轻轻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一番,这才摇晃着尾巴问道:“阿兄,是这样吗?”
“……嗯。”苏衡额角一抽,药下得太猛,把苏轼给刺激到了。什么叫过犹不及啊……
苏辙仰头看看二哥,又看看长兄,若有所思。
“瞧一瞧看一看嘞,吹叫儿娟孩儿千千车小弹弓小刀枪毽子
风筝应有尽有,包您满意嘞——“玩具摊的摊主扬声唱卖起来,吸引了不少小郎君小娘子的目光。
“几位小郎君小娘子瞧一瞧,可有喜欢的?”苏家一行到了玩具摊前,摊主立刻笑眯眯地搓手问道。
“吹叫儿我都有三个了,这个千千车也玩腻了,有没有什么新奇一些的玩具啊?”苏轼挑剔地扒拉着摊上的小玩具,撇撇嘴问道。
苏衡垂眸扫了一眼,那吹叫儿长得与哨子差不多,想来是一吹便响的小玩意儿,千千车模样类似陀螺,家中院子里堆了好些旧玩具,其中便有好几个千千车。
“阿姐,你有看到喜欢的吗?”苏轼扭头问苏轸。
苏轸在摊上那几只做工不甚精细的娟孩儿上扫了见,兴趣寥寥地摇头。那娟孩儿还没有阿娘给她做的好看呢。
“小兔子你呢?”苏轼问。
“我,我想要那个兔子风筝。”苏辙说话软软糯糯地,还伸出小手指了指。
“小郎君好眼光,这兔子风筝可是成都府的巧手匠人做的,做工那是一等一地好。”摊主原本听见苏轼嫌弃他摊上的玩具不够新奇,心里正不高兴,结果苏辙一下子看中了他摊上价格最贵的玩具之一,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许。
“那就要这个兔子风筝吧。弟弟,我给你买!”苏轼相当豪气地掏出钱袋子,里头都是他攒的零花钱。
“谢谢二哥!”苏辙笑得又乖又软,把苏轼稀罕得不行。他的小兔子天下第一可爱!
“这是何物?”苏衡眼尖地发现摊主在角落里还藏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木盒子。
摊主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我今儿还真进了两样新鲜玩意儿。”那摊主说着,把那木盒子抱起,打开盒盖,取出五个小秋千。
“这可是我从京城来的货商手里收来的,只有这五个。您瞧,只用手指这么一推,这小秋千便能动起来。”摊主说着给苏衡几人示范起玩法,“这是与秋千配套的小人儿,把小人卡在秋千板上的凹槽里,小人便能一上一下地荡秋千了。”
“这个好玩儿!”别说苏轼了,就连苏轸也颇为心动。
“多少钱一个?”苏衡瞥了一眼弟弟妹妹们的神色,看来这是很喜欢了。
“若是单买呢,秋千一百文一个,小人二十文一个,若是连秋千带五个小人一道买,可以优惠点,一百五十文一套。”摊主用手指比了个数。
“一百五十文?!”苏轼跳起来,“你怎么不去抢!”一份炸肉丸才十文钱,一百五十文都可以买十五份炸肉丸了!
“这位小郎君,我这秋千别说整个蚕市了,就是成都府里最热闹的集市里头,也不见得有卖的。这可是从京城大老远运过来的,蜀中独一份儿,卖得贵些,自然有卖得贵的理。”摊主正色道。
“京城的确有这个秋千,一般都是清明前,小经纪们走街串巷地叫卖,二十文一套。”大宋习惯把小商贩们称作“小经纪”,苏衡在开封住了三年,这个秋千到底值价几钱,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