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你可是来晚了。”
“母亲”?
众人齐齐回头。
——仇夫人!
不敢相信地,康国公看着妻子走过来,已经开口在说:“你还不如死了!”她毫不避讳地当着族中人骂:“当年若死的是你,家里的情景比现在好出百倍!大郎一条命,怎么只换回你这个老废物——你浪费了大郎的命,还不愿给他过继子嗣让他受后人香火,你的心肝都被狗吃了!”
“你!你……”
这惊吓太大,康国公有些承受不住,眼前发昏,被宋檀一个箭步险险扶住。
“说啊?怎么不再说了!”仇夫人瞪着丈夫儿子,又看向四周问,“谁家的孩子好,大娘也喜欢,现在就开族谱记到大郎名下,抱过来养!我是他母亲,我做这个主!”
族中人进退两难。有震惊之后还想开口的,也有见势不妙想先躲了的。
“我……咳咳,我!”挣扎着,康国公咳嗽着说,“你……你这个疯妇!我才是康国公府之主,你……”
“你这康国公府之主贪生怕死,叫儿子救你跑了回来,才是败了这家的根源!”仇夫人当即又骂回去。
可她气势虽盛,宋氏
族中的人还是渐生了退意。
谁也不敢应一个“疯”女人说的话。
率先赞同孙时悦的三太公和五太公,也最先被自家子孙搀扶着退出去。
随后便是其他宗亲。
当最后一名宋氏族中的子侄跌跌绊绊跑出宗祠时,还能听见仇夫人高声的怒骂:“我宁愿是大郎的养子承爵,也不愿把这康国公府交到宋檀这个畜生手里!”
……
祠堂这场大闹,最终以康国公站起来扯走仇夫人,仇夫人一路给了他几个耳光结束。
孙时悦冷冷笑着,看着她的公婆像一对泼皮无赖一般扭打着出去,并不为计策失败惊慌恼怒,也不为方才还是她同盟的婆母露出一丝怜悯。
挽住女儿,她们母女步伐轻松地走出去。
霍玥在哭。
方才,为护卫丈夫的名声,也为护卫自己,她又同婆母解释了几句,当然,也又被婆母指着脸骂了一回,骂得难听。
“活该你们生不出孩子!”婆母上下打量着她,讥讽地说,“听说楚王府的二姐儿都过了满月,那祸种一年只有两三个月在家,倒不少孩子,找了谁谁就有,你们夫妻这么‘恩爱’,孩子又在哪儿?能生的,你容不下,不能生的,倒被这畜生当成宝!还想要孩子?”
“母亲真是疯了!”捂脸哭着,霍玥满心羞愤,恨不能一死,“她又比我多生了几个?父亲一生没纳妾,她不是也只有四个……还死了三个!那才是活该!咱们没的两个孩子,说不准就是被她克死了……”
“阿玥,你疯了!”
宋檀听得太阳穴上乱跳,喝道:“快闭嘴——那终究是我母亲!”
霍玥心跳漏了几拍。
缓缓抬起头,她不大相信地问:“二郎?”
宋檀没躲她的眼神,就看着她。
母亲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他心道。把能生的青雀送走了,所以直到今日,他还没有孩子,才会有此一难,才会有这一年在陛下面前的劫难。
“你母亲?”见他这般,霍玥嗤笑一声,“你倒孝顺,还当她是母亲,她骂你是畜生的时候,可还当过你是儿子?”
宋檀也不禁冷声:“阿玥,你又没有母亲——”
不待说完,他自己先僵在当场。
霍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在浅夜的冬风里,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她……听错了?
可看到宋檀的神色,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二郎骂她,没有母亲。
她的脸一片湿红,全是泪渍,被冷风一吹,娇嫩的脸颊隐隐发疼,她眼眶也又疼又肿,好像还有整整一缸的泪存在里面。
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是没有母亲。她也没有父亲。她的父母,早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便双双病亡早逝了。她被祖母亲手抚养长大,她是永兴侯府名正言顺的三小姐,她并不觉得自己无父无母便差别人什么。曾经有人议论她命中带煞克死了父母,她也只笑这些人无能糊涂。
天下无父无母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是命里带煞的不祥之人?不过是她们嫉妒她的家世,嫉妒她的容貌才学,嫉妒她的丈夫,又偏生样样都比不过,才只能编出这些没根据的话,好让自己心里痛快些。
她想不到,别人说一百句、一千句,都抵不过二郎说一句。
她想不到……她怎么能想得到,竟然有一天,二郎会骂她没有母亲!
坐在白石的台阶上,霍玥已经感受不到冷。她的心更冷。果然是最亲密的人,说出的话才最伤人。可她想不明白……她不明白。
只是短短一年而已。她和二郎,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动辄就互相吼叫、争吵,像是仇人一样,互相刺伤。
这究竟,是为什么?
在霍玥懵然的眼神中,宋檀再也站不住脚。
甩开袖子,逃一般地,他离开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