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已经知道了。
终于,他抬起目光,再次看向了那双澄澈的凤眼。
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里,他恍惚想到了很多。
他这一生二十几年,怕过的事很少。即便曾以六百轻骑面对敌方数万大军,他也只觉得兴奋。战场上,他不怕伤,不怕死——他从没怀疑过自己会死,也曾从不怀疑他会护不住谁。
直到颂宁去世。
后来,他又恐惧,青雀会和与颂宁同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人世。
再后来,他怕青雀知道她和颂宁的相似,家里宫内,百般隐瞒。
——为什么?
被青雀那双似乎明了一切的眼眸注视着,他强撑着没有躲避:“我……”
“殿下?”张岫在门外问,“冰和伤药都拿来了。”
赵昱闭眼,深吸一口气。
“拿进来。”
房门轻轻打开一道缝隙。张岫一手托着冰盆,一手拿着药箱,闪身进来,放下东西就走。
“先……上药。”捧着她的手,赵昱拿过冰袋,扶她坐在榻边。
冰块隔着绸布贴紧了青雀的皮肤。疼和凉碰撞在一起,她还是发出了一声不大的痛呼。赵昱立即看她的脸。
他的眼神,像是不忍她疼,又好像是担心,不在此刻盯紧她,她就会走,会在他眼前消失。
“她和我,”突然地,青雀开口,“很像,是吗?”
“……是。”赵昱不能再对她说谎,“但也不是……完全一样。”
“我知道。”青雀说,“眼睛,眼睛不一样。”
她知道,他爱看她的眼睛。
她全身上下,他看得最多的,就是她这双眼睛。
但这究竟代表什么呢?
冰袋沉默地在青雀手上翻过一面。
“她是……”青雀又问,“什么样的人?”
这次,赵昱没有立刻回答。
他静默地思考了很久,久到冰块融化,水滴沿着他定如山石的骨节滴落,落进他空荡的袖管里。
就在青雀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低哑地,他开了口。
“很……鲜活。”
垂下头颅,他顺畅地说了下去:“在高门贵胄之家生长久了的人,身上总有一种死气。她没有。她就像,荒原山林里的花草一样鲜活。阿雀……”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对我有……图谋。”他说着,喉结缓慢地滚动,“我知道你想活。不能活,就鱼死网破。”
他想说,她们都很鲜活,但,也不一样。阿雀是——
她爱恨分明——有比颂宁更明烈的爱,也更尖锐的恨。
她聪明又敏锐,能从他的一句话里,推断出他的所思所想,推断出皇帝的态度和朝廷的风雨。
——一句话。
那次在康国公府醉酒的记忆突然多出了一部分。赵昱浑身忽然比冰袋更凉。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那夜他并非大醉,却竟模糊了这一段记忆。看见阿雀的第一眼,他就认错了。
他以为是颂宁回来,惊讶地问出了一句:“颂宁?”又很快自己否认。
“不是颂宁。”
“颂宁从来不穿这样的衣服。”
青雀本应不知颂宁的名字。
可这些年的时光,不必细想,他也并非毫无破绽。
为什么成婚之前与她亲密,一定要吹熄所有的灯。
面对她时偶然的晃神。
为什么在她第一次有孕后,坚持给她能调动亲卫的令牌。
问她,是不是怕他护不住她。
为什么……明知她是宋家的人,还第一夜,就留下了她。
“阿雀……”
有湿意在赵昱脸上划过。他模糊了眼前,只能看到大颗晕染在青雀碧翠缎裙上的水滴。他并不觉得哭泣失了颜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