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娘娘这样不哭不闹,也不笑,只是看过了要走,要回宫,好像没有这件事,好像这事不值一提……他反而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娘娘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娘娘和殿下……会怎么样。
行到门边,张岫又再次、亲手,打开了这扇门。
走出门第一眼,他们就看到了仍在女护卫禁锢中的李氏。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青雀问。
“还有……罗清、全海、林峰几人,也都知道。”张岫如实回答。
“去让罗清查,李氏是怎么知道的这间屋子,是不是前殿有人勾连静雅堂,助李氏窥伺殿下。”青雀便道,“把李氏关起来——关去冬三院,袁氏旁边,不许带一个静雅堂的婢女,着人严加看管。府上继续戒严,许进不许出。把孩子们……”
她想了想:“都抱去瑶光堂。让李嬷嬷、严嬷嬷都跟着过去。”
“是!”张岫忙拽住一个懂事的小内侍,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又快步跟上娘娘。
青雀没再开口。
她安静地坐上软轿,又在东门安静上车,安静听着夜里的风声,和时而经过的盔甲锵鸣,很快,又在大明宫东门换肩舆,被亲兵们抬上了紫宸殿外的高台。
张岫全程跟着,没敢赶在娘娘之前入宫见殿下,把家里的事说明。
赵昱等在殿外。
青雀一下舆,便被他握住了手。
“怎么才回来?”摸到青雀的手竟冰凉,他皱眉,把她的双手全握起来,放在嘴边哈气,“手炉也没人给你拿?”
“我心里燥,不觉得冷。”青雀看着他,唤他,“……殿下。”
“怎么了?”赵昱忙问,“家里有事?”
他一手给青雀焐手,一手揽住她,先带她去皇帝另一侧的内殿。
“家里……一切都好。”
终于到了这一刻,青雀还是笑了笑,像是把这多年来的焦躁、煎熬、犹疑、动摇都笑了出去,又侧开脸,深深吸入了一口人间的,她爱的,她所留恋的空气。
“我知道了。”
抬眼回看赵昱,她用简单又平静的言语,说出她的发现:
“前殿的画,我看见了。”
就是这样直白的,不加任何含糊的告知。
不是“谁引她看到了”。
只是,“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赵昱的表情,变成了完全的空白。
……
她知道了。
意识到他多年来竭力隐瞒的事已暴露的一瞬间,赵昱没有去想“是谁让她知道的”“她是怎么知道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只有——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疼。”青雀说。
赵昱低头,看到青雀在他掌心的手,正被他死死攥得发红,甚至发紫。
他怔了一息,才忙松开,又像怕什么一般,快速把这只手松松拢住。
“快去拿冰。”他盯着他们交叠的手,“去拿……跌打伤药。”
张岫立刻带人出去。
殿门在他们身侧合拢。
“我不是……”小心翼翼地,赵昱把她的手捧在掌心。
他手指留下的紫红印记在洁白的皮肤上,显眼得犹如泼洒在白雪上的血。
我不是故意弄伤你。
我不想让你疼。
我只是……
“殿下,从来不曾对我动过手,从来没有弄疼、弄伤过我。”
床榻间、床榻外、校场上、马背上,任何情况下,都没有。
甚至连决定起兵造反,看到皇帝——生父在眼前濒死,他也是从容的,镇定的,不曾失控,用错过力道。
“这次,是为什么?”
青雀的语调清幽和婉,似乎并不觉得疼痛,也并不含着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