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
痛,痛,越来越痛了……在霍玥不到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也从来没经受过这么剧烈的疼痛,哪怕是两次小产的痛苦,也远远不如连心的十指遭受夹刑带来的剧痛。她想过自己能忍,能熬过可能的刑讯……在被带来的路上……把和东宫、裴家联络的罪过全推到宋檀头上去……
她失败了。
她坚持了有
两个呼吸吗?可能更短?刑具夹上去的一瞬间,她就再也维持不住任何……体面,她喊叫的声音或许还高过了旁边的几个丫鬟……她流着眼泪对那些太监和禁军求饶,她说……她嘶喊着说——
“我招!我都招!!”
好疼啊……好疼……娘……阿娘,阿娘!祖母……祖母……
又冷……这里好冷……
好臭,真臭!都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就是她。”铁链的声音在牢门上响起。
颤抖着从草席上抬头,霍玥看见一个太监仔细对照画像看了几眼,手一挥:“带走。”
带去哪儿?
短短不到一日——应该……还不到一日——的牢狱经历,让霍玥不敢再做任何挣扎。她顺从地被两个从前根本近不得她身的粗鲁军士提起两臂带走。但她很快又慌起来——她是一个女人!虽然天牢里……不大有侮辱女犯的事,可她已经任人宰割——
她不!她不!!
恍若溺水一般,她又扭动起来,想凭借这一点微弱的力气,让自己从陌生的男人手里逃脱。他们怎么敢碰她?怎么敢碰她!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如果非要遭受那种屈辱……那她宁愿去死!!
“放开我!”
“放开——”
“放开!”
可她这点挣扎,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到了。”那名太监阴恻恻的声音竟还带着笑意,“好心让霍娘子和全家团聚,竟还不领情。”
他命军士:“送进去。”
扭动的火炬下,霍玥看见了一整牢的人。
他们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当然,她都认得。这是她的丈夫,她的公婆……竟还有她丈夫的姬妾和子女。
孩子们躲在各自母亲怀里。
大人……都看着她。
“谋逆大罪,就是太后娘娘再生,怕也救不了众位了。”太监“啧啧”地把霍氏推进去,像是好心地提醒,“霍娘子招认的话,咱们已经说过了。就是不信,霍娘子本人在这,你们再细问就是。”
牢门重新落锁。
“走吧。”太监笑着转身,“别耽误了人家一家团圆。”
……
最先扑上来的是玉露。
在霍玥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踉跄着向后躲的时候,这个被她亲自选中给丈夫做妾的、素性安静到甚至懦弱的丫鬟,把唯一的女儿交到知春手里,瞪着她就扑了过来——
“你怎么敢!”她一巴掌扇在主人脸上,“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带全家去死!”她流着泪,双手掐上昔日主人的颈项,“现在谁都活不成了——你满意了!你高兴了!连孩子——连孩子都——”
“咳!咳咳!”霍玥下意识推她,受了拶刑的手却更疼得她尖叫,只能用小臂捶打她的手腕,“——放开!贱人——你怎么敢!”
“我是贱人!”玉露把她推在墙上,自己的手背碰到粗糙的墙面也不管,只是一下又一下把霍玥的头砸过去,“我是奴婢丫鬟,你是主人娘子!那我也没带着全家送死!”
霍玥挣不脱。后脑好像要裂开了,喉咙也疼,手也疼,全身都疼……眼泪不受控制和咳嗽一起喷出来,牙咬出了血……在一片又一片的闪光里,她看见宋檀站了起来,他就站在那,看着她,没有过来救……他也恨她?他凭什么敢恨她!是他先背信弃义——是他先纳妾生子背叛了她!
“这到底像什么样!”康国公嘟囔了一嘴,“反了……真是都反了……”
“那也是咱们家大娘子先造反的!”
知春把玉露的孩子塞给凌霄,冷笑挽起袖子:“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们都是大娘子的丫鬟,公子的奴婢,自然是娘子和公子什么样,我们做奴婢的就什么样!”
说完,她也冲上去,先给了霍玥渗出血迹的脸上几个巴掌。
她是宋檀的五名姬妾里唯一一个没有孩子的。她唯一一次怀孕,生下了儿子,三天就去了。宋檀嫌她不争气,之后再没找过她。不受宠的日子难……她怨过,恨过,后来一起养玉露的女儿,一起应对霍玥时不时的刁难和顾氏徐氏的挑衅,还是觉得日子有了些盼头。
可现在什么都要没了!她娘老子也是宋家的奴婢,她全家都是宋家的奴婢,都要完了……
都是霍氏发疯!都是宋檀没用,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都是这宋家……都是这宋家……
多年的委屈和汹涌的恨意都聚在拳头上,聚在脚上,聚在牙齿上。这两个从来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丫鬟压住昔日主人的身体,用手、用脚、用牙,发泄几年逆来顺受的屈辱和性命将无的恐惧。
“为什么选我……”知春的拳头打出血,也好像根本不觉得疼,“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选我!”
如果她没做这个没滋没味的妾,至少还能和爹娘在一起过几天……
“好了!”看霍玥的反抗越来越轻,宋檀终究忍不住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两个女人都不禁一抖。
可看了看面目全非,根本挣扎不起来的霍玥,她们打到青紫出血的手,这肮脏腥臭的牢房,她们自己脏污了的衣裙,对方满是泪痕的脸……那种什么都不怕的勇气又回到心底,知春一把揪住霍玥的头发,让她青肿的脸朝向宋檀:“还当自己是公子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