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没咽气,楚王府自己家里最好不要出事。
恰好她又有空,不妨看一看,李氏到底有什么打算。
芳蕊没再多劝,只多叫了几个女护卫和内侍过来,才亲自去领李孺人入殿。
李锦瑶站定,顿了一个呼吸,行下大礼:“妾身李氏,拜见太子妃娘娘。”
“今日,怎么不见琴音和棋声。”
青雀没叫她起,先问:“你不是最信重她们,都不要旁人近身的吗。”
“妾身……”李锦瑶缓缓说,“留下她们看屋子了。”
“是吗。”青雀未置可否,笑了声,“我还以为,是李夫人至今质疑圣意,不愿认我这个新‘次妃’。今日虽不得已来了,也不想两个从小长大的丫鬟和你一起受委屈。”
“妾身……不敢!”
李锦瑶叩首,声音发干:“妾身那日,只是思念亡父和母亲,情难自禁,所以哭泣,并非对圣意和太子妃娘娘有任何不敬!妾身也已知错,今日就是特地来向娘娘赔礼!”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青雀不为所动。
她淡淡地一叹:“从我入府,你就不怀好意,先故意引我仇恨袁氏,想让我初入王府还没根基就与人结仇。一计不成,又引她败坏我的名声,想让我失宠,让我和腹中的孩子死。”
她慢声数着:“被殿下教训过,我封侧妃,你还能忍耐。却又因你父亲获罪,我不帮你向殿下求救,更怨恨上了我。你若不是恨我恨到失了神智,怎么敢在我与殿下的新婚夜大声哭泣?怎么会第一日就不来见我?你做过这么多事,更该比我清楚,现在说‘知道错了’,是‘来赔礼’——你向来心性高傲,自以为比我高贵,自己就不恶心?”
李锦瑶垂着脸,浑身颤抖。
“看,何必呢,”青雀微笑,“你本不愿对我低头。我只是挑明了你我的仇怨,你就又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那就别说废话了。”她道,“你来,到底要做什么,直接说,或许对你自己还更好些。”
“那……”沙哑地,李锦瑶开了口,“是太子妃娘娘,许我说的。”
“说吧。”
奔波了一整日,青雀是很累了。那些欢欣与兴奋越飘越高,她的一部分心和整个身体却开始下沉、下沉……似在回归土地。疲惫循着缝隙涌上来,让她微微阖起了眼睛。
李锦瑶阴沉的双眼却迸出了黑亮的光。
“其实,妾身今日来,是有一件好东西——一个好地方,想带娘娘去看。”她笑着,抬起脸,“娘娘不看,一定后悔终生。”
“放肆!”芳蕊立刻呵斥,“当面诅咒主母,李孺人可知该当何罪!”
“是诅咒,还是实情,娘娘去随我看了便知。”李锦瑶瑟缩了一瞬,又似毫无畏惧将身体向前,“娘娘已贵为太子妃,这王府上下,谁不听你号令。我不过一个有罪的七品孺人,孤身入殿,又能对娘娘做什么?我要带娘娘去的地方,就在这府里。娘娘便还是不放心我——”她抿唇:“索性……把我捆起来,只让我能带路,如何?”
“娘娘!”芳蕊急声,“事出反常——”
“事关殿下,和娘娘这么多年的情分!”李锦瑶迅速打断这话,“去与不去,不过娘娘一句话而已!”
——她和赵昱,多年的情分。
青雀抬起眼帘,示意芳蕊不必再说。
静静地,她回看了李氏许久,看到李锦瑶几乎以为,江氏早已知道了一切。
“好啊。”结束这段静默,青雀站起身,“带路吧。”
“娘娘!”芳蕊连忙扶住她,“还是奴婢去回禀殿下——”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匆忙赶回来的张岫惊讶地看见,娘娘竟似在和李孺人出去。
“你快劝劝娘娘吧!”芳蕊焦急说,“李孺人突然过来,说是要给娘娘赔罪,其实是要把娘娘带去府里的一个地方,还说,事关娘娘和殿下多年的情分!娘娘竟还要和她去!”
张岫一怔,霎时想到了什么。
他来不及想李孺人是怎么知道的此事,慌乱走上前,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李孺人竟转身,揉着膝盖笑道:“娘娘你看,他们都不听你的话,不信你的决断。”
“是他们知道你不怀好意,在担心我,我也知道。”青雀轻描淡写挡住她的挑拨离间,“可你满口胡言乱语,却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这王府里,还有什么可以伤到我?”
“娘娘说得,好像知道我要带你看什么。”李锦瑶快速地接话,又加快脚步,不想张岫有反应的时间。
不管她哪一句话说服了江氏,不管她为什么跟她出来,既然她敢来,她就要让她看到真相,看到一切!
青雀跟上她,忽略她暗含的疑问:“我只知道,你清楚自己不该做这件事,却还是要做。”
她真心地问:“你是真不想活了,还是,以为我和殿下依旧会像以前一样,轻放过你,留你这条命?”
夜幕里,李锦瑶安静地打了个寒颤。
“你以为,我会怎么对你?”青雀又问。
“怎么对我?”呼出几团雾气,李锦瑶回头看她一眼,勉强笑了声,“就没有这件事,娘娘难道就会放过我?不过是给我一个最低的名位,给我吃穿,把我关一辈子。”
“这么活着
……“她还是收了收语气,“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你还是不想死的。”青雀说。
她们已经走出了书房的院门,正在走向正殿。
正值新年,楚王府各处明灯烁亮,在黑洞洞的夜里,开出一条流光溢彩的,通往真实的,笔直的路。
由衷地,青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