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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变了天,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变天。
一层黑色的雾霾遮天蔽日的蒙住了天空,地面一片昏暗凌乱,倒塌燃烧的建筑,断裂焦黑的草木,坑坑洼洼的,满是激烈战斗的地面……天山剑宗弟子,以及赶来支援查看的修士们,这会全都呆立在原地,仰望着天空。
“出什麽事?”摧玉用力嗅着空气,“怎麽一股混沌恶气味儿,比神堕海还重?”
江岁没回话,他急着找谢闻寒的踪迹。
天上没有,地上……江岁看见了纪无逐,背对着他,站在一处断壁旁。透过他的身影,隐约可见一席黑色袍角,底下晕开了大片血红的颜色。
江岁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风好像很凉很凉,吹得江岁头晕,血液往头顶上涌,他有些耳鸣,还有些脚软。狼藉的地面上散着好多东西,但江岁一个也看不清。
视野是晃动的,很飘,很模糊。
纪无逐回头看到江岁,说了句话,又递过来一个东西,江岁接住了。他视线往里,看见了浑身是血的谢闻寒。
墨色长发有些湿,凌乱的散在肩头,揉在开裂的断壁上,贴在他没有一丁点生气的,苍白的脸上。
他的眼睛变成了黑色,于是整个人,都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谢闻寒看见了江岁,他笑了一下,唇边大股大股的流出血,沿着他的下巴,滴在衣服和头发上。原来,他的发是被血打湿的。
“过来。”谢闻寒好似没觉得自己受了伤,神色平静如常,黑色的眼珠深邃又温柔。所有的戾气和杀气,全都不见了。
江岁跪在谢闻寒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你要死了吗?”江岁听见自己问。
谢闻寒想碰一下江岁的脸,可他没力气擡手,他看着江岁,轻声说:“这次,你真的可以回家了。”
江岁脑子木木的,思绪很乱,胸口很堵,完全理解不了谢闻寒的话。
“你说什麽?”
谢闻寒示意江岁看天上。
江岁擡头,终于注意天空上的那个大洞了,真的是非常大的一个洞,估计直径有几十米,并且还在不断的扩大。
因此里面的宇宙空间,以及那道黑色的门,与那些坐化在门口的尸体,全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江岁不知道那道门的作用是什麽,但他看见了自己的尸体,就坐在第一排。越往後的尸体越是腐朽破烂,江岁的尸体位置在前,说明是最近死的。
他想到百年前,他替谢闻寒死,然後告诉谢闻寒,自己不是死了,而是回家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回家,如今看见尸体,江岁终于知道,那一百年,他到底去哪儿了。
他在守这道门。
江岁感觉自己离有关天道的真相很近了,就差一点点,如果他能恢复记忆,就能搞清楚全部的来龙去脉。
离开了牢笼,没有阵法禁制,江岁顺利感应到了无名剑剑灵,就在他手心里。江岁低头,看见了被他握了好一会的无名剑,是刚才纪无逐拿给他的。
雪白的剑鞘上,忽然出现了一粒粒的水迹,像是雨点。江岁盯着那些痕迹,这是他的眼泪。
“骗子。”江岁道,“你明明说过,你不会死的。”
谢闻寒忍着浑身剧痛,缓慢吃力的,用冰凉破碎的手指,轻轻擦过江岁的眼角。
“没关系的,岁岁。”谢闻寒温柔道,“等你回家,你就会忘记我,你不会记得我,也不会有难过。”
江岁的眼泪根本擦不完,他大概也是太久没哭过了,现在这麽一哭,泪腺就像是失控的水龙头,酸涩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谢闻寒,你做了这麽多,抢夺宝贝,与天道作对,忍受反噬的痛苦,是不是,就只为了让我能回家?”
要不然,他真的找不到谢闻寒搞这麽一出的理由。
谢闻寒手掌贴着江岁的侧脸,那冰冷的温度,刺骨得让人刻骨铭心:“我早晚都会死,而你说过,你想回家。”
他第一次,在江岁面前,谈起了他们过去相处的细节。
“你说,这个世界太复杂,不适合你。你说你想回家,你家乡那边,没有要命的暗算,没有种族歧视,还不用每天担心自己被打。”
“你说,你想看电视,想玩手机,想跟朋友连麦打游戏。”
那些江岁曾经不过随口而出的琐碎话,被谢闻寒一个字一个字的,默默牢记了一百年。
“你替我死的那天,”谢闻寒的掌心有些抖,“你笑着跟我说,不用伤心,也不用觉得亏欠。因为我只是你的攻略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你要回最想回的家了。”
江岁指尖发抖。
谢闻寒继续说:“我说好……可马上,我就发现,你没有回家。你的灵魂和肉身,都被天道收走了。”
“那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