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昼嘴角抽搐了一下,问他:“老板,你以前是干销售的吧。”
老板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说:“对呀,我以前在杭州做电商的,主播那些话术都是我写的,业绩可好了。但工作时间太长了,老板恨不得你二十四小时在线,我身体受不了,就来大理开民宿了。现在身体心理都特别健康。还是大理好吧,你看你黑眼圈都消了。”
林惊昼服了,老板洗脑能力一流,他赶紧拿着吉他走了。
林惊昼上了台,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这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二十几岁,没有红,在小酒馆演出的场景。
他对着话筒说:“谢谢大家到来,但明天起我就不会在这里唱歌了。”
底下传出一点窃窃私语,林惊昼不太在意地拨了拨吉他弦:“今天开场唱一首自己的歌吧。”
酒吧的音响很差,也没有灯光舞美可言,头顶的光是蓝色的,像一片粗粝的海。
老板也走过来看他演出,他今天在网上搜索过,知道他是刚刚结束的《乐动心声》比赛的亚军。
很年轻,未来可期。
很多人说他像年轻版的林惊昼。
背后的墙壁上贴着好几张海报,每一张都边缘卷翘,从四周开始褪色泛白。这些是老板从一个快要倒闭的唱片店批发来的,在店里随意地张贴开。
偏偏那么巧,其中有一张是林惊昼的海报。他抱着吉他,刘海续得有些长,眉目如画,眼底却满是倔强。
海报和现实相呼应,舞台上的这个年轻男人,也抱着吉他。
他低着头,空气中浮动的那些细小的尘埃,在灯光的照射下,犹如金粉,仿佛从海报上散落,闪闪放光。
老板想起曾经他也很爱听林惊昼的歌,在杭州做牛马的时候,还谈过一个女朋友说要带他去看林惊昼的演唱会,但后来演唱会取消了,再后来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
想起往事就有些伤怀,老板叹了口气,要了杯酒喝。
大理的夜晚,喧闹和安静各自为政,它很包容,此刻酒吧这方天地,也能让人找到一个角落,存放情绪。
林惊昼唱够时间,朝大家鞠躬,他看着台下那些年轻而热切的脸,嘱咐道,大家回去注意安全。
林惊昼下了场,老板满脸笑容地拉他到一旁,说:“小许,你可别走,去我办公室喝杯茶,休息休息。你有个粉丝特别豪爽,包了我们酒吧后半夜的全部时段,就为了单独听你给他唱一首歌。”
林惊昼“啊”了一声,问:“他给多少钱啊?”
老板看他的眼神就像摇钱树:“哥也不跟你整虚的,你六我四,你给他唱完,六千块我直接转给你。”
林惊昼有所怀疑,试探性地问:“那个人是不是戴眼镜,看起来特别冷冰冰?”
老板点点头,林惊昼十分无语,他立马拿出手机,给张裕舒发微信。
“张总,你想听我唱歌直接把钱转我就行,你知不知道老板要抽成的啊?”
张裕舒没回他,林惊昼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林惊昼无法撂挑子走人,只好去老板办公室泡他最贵的那一款金骏眉。
到了后半夜,酒吧清场了,林惊昼背着吉他,像一条鱼一样,重新从吧台旁边的小门滑入酒吧。
张裕舒独自坐在那里,手边放着一杯果汁。
他端坐的样子,像绷得笔直的弓弦。
林惊昼走到他面前,问:“你来大理干嘛?”
张裕舒抬眼看他,像是没听到那样,他说:“唱歌吧。”
林惊昼转身走上那个狭窄的舞台,他坐上高脚凳,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问他:“点歌吧,想听什么?”
张裕舒不徐不疾地说:“《日后常相见》吧。”
林惊昼微怔:“原版吗?”
张裕舒安静地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林惊昼尴尬地笑了笑,说:“那我可得好好回忆一下,有点忘记了。”
这首歌他从来没有公开演出过,之前在《乐动心声》,也是改到完全不一样。林惊昼微微垂下眼睛,有点不敢看张裕舒。
他开玩笑说:“你花一万块,就是为了听我唱这首歌?你可真是大手笔。”
张裕舒拿起果汁喝了一口,目光从杯沿落到林惊昼脸上。林惊昼没有抬头,所以错过了张裕舒这一瞬间的审视。
林惊昼整理好心情,坐在高脚凳上晃了晃身体,故意有些不熟练地弹吉他。
张裕舒没坐在最前面,他克制地保持了一段距离,如果这是一场电影,这是一个别有深意的画面。
唯一的光源像一个罩子,罩住小舞台上弹吉他的年轻男人。坐在远处的人身形模糊,手边的玻璃杯杯底,散发出淡淡的一圈光亮。
张裕舒今天还是一身黑西装,林惊昼想起他的葬礼上,张裕舒也是这样的打扮,那时候他还跟他开讨人厌的玩笑,说他打扮成这样,是准备为他戴孝吗?
林惊昼心里有点难受,他尽量把这首歌唱得欢快一些。他明明应该高兴,写这首歌时候的愿望已经实现,他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人,正在他的面前。
林惊昼的声音有些抖。
灯光突然闪了一下,仿佛有只飞蛾奋力地撞了上去。
张裕舒的眼睛像是浸在深水中的黑色石头,悠悠荡荡的水波映在上面。
林惊昼看着张裕舒眼睛里那一片浮光,忍不住替换了一句并不存在歌里的歌词。
“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