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的粗茶早已失了温度,入口只剩下一片苦涩。
云逍将最后一口茶水饮尽,放下几枚铜钱,起身朝着街对面那座灯火依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与诡异的三层画舫走去。
画舫的入口处,几名身着巡城司黑色劲装的卫士神情肃穆地把守着,将所有试图靠近的好奇目光都毫不客气地挡了回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却被一种更浓郁的、属于官方的冰冷与戒备所压制。
云逍走到近前,平静地亮出了那块象征着诡案组身份的玄铁腰牌,沉声道:“镇魔卫诡案组云逍,奉命接手调查绾绾姑娘一案,劳烦通报负责此案的官长。”
守门的卫士仔细验过腰牌,其中一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大人”和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诡案组”都有些陌生。
但腰牌的制式和其上隐隐流转的灵力波动做不得假,他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道:“云大人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衙署都尉服饰的中年修士从画舫内快步走出。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方正,留着一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眼神锐利,但眉宇间却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疲惫和……对这桩棘手案件的头痛。
他显然就是负责此地封锁和初步勘查的李都尉。
李都尉接过云逍递上的腰牌和由魏知亲笔签的调阅令,虽然那字迹潦草得堪比鬼画符,但上面那独特的灵力印记却是货真价实,仔细核验无误后,才对着云逍微微颔,侧身道:“云大人,请。”
镇魔司本身地位然,普通衙署的差人往往也很客气。
云逍点了点头,迈步踏入了这座闻名京城的销金窟。
红袖招画舫内部的奢华,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云逍,也不由得暗自咂舌。
脚下是铺着厚实波斯地毯的柚木地板,踩上去柔软无声。
四周的墙壁和梁柱皆由名贵的紫檀木和金丝楠木打造,精雕细琢着各种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百鸟朝凤图案,其间点缀着夜明珠和各色宝石,散着柔和而奢靡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多种名贵香料、精致点心以及……淡淡酒气的独特芬芳,若是在平日,定然是引人沉醉的温柔乡。
但此刻,这极致的奢华却被一种无形的压抑和恐惧所笼罩。
大堂内,那些平日里巧笑倩兮、迎来送往的姑娘和仆役们,此刻都被集中看管在一处角落,个个噤若寒蝉,小脸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一些身着巡城司服饰的官差和戴着口罩的仵作,还在各自忙碌着,低声交谈,收集着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整个场面显得井然有序,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
云逍内心不由得再次吐槽:“嚯,这红袖招内部果然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啊,简直比皇宫的某些偏殿还要奢华。凌风那小子还真是会享受。可惜了,出了这么档子事,估计得停业整顿好一阵子了。那些平日里一掷千金的恩客们,短时间内是没地方‘谈人生理想’了。”
李都尉将云逍引至大堂一处相对僻静的偏厅,屏退了左右,这才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云大人,案情想必你已从卷宗上有所了解。死者绾绾,红袖招当红清倌人,昨夜子时被现死于其二楼临江的闺房‘绾心小阁’之内。死状……极其诡异。”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令人不适的景象,继续说道:“一夜白头,容颜枯槁,生机断绝,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数十年的阳寿。但体表并无任何外伤或中毒迹象,房内门窗紧闭,从内部反锁,亦无打斗或外人强行闯入的痕迹。初步勘查,像是……某种极其歹毒的邪术所致。”
云逍认真听着,微微点头,并未插话。
李都尉看了一眼云逍那过分年轻的脸庞,以及他那炼气七层的修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客气:“据报案的丫鬟称,绾绾姑娘昨夜……曾接待过一位贵客,乃是刑部尚书凌大人的公子,凌风。两人……相谈甚欢,直至接近子时,房间内才入睡。清晨,丫鬟便现了绾绾姑娘的异常。”
他着重强调了“凌风”的名字和“最后一位离开”的事实,显然是将凌风列为了头号嫌疑人。
“凌公子当时也很吃惊,毕竟春宵一夜的美人醒来却变成了干尸,再然后刑部直接派人抓走了凌公子!”
“凌公子被带走前,说要把案件移交给诡案组,呵呵,本来这种诡异案件其实也该移交给你们的。”
李都尉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脸色却是有些不满,毕竟自己地盘上的凶案,刑部随便派了几个人,带了尚书大人的手谕就把自己儿子带走了。
云逍心中暗道:“果然,官场套路深似海。这位李都尉,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地给我上眼药,想把祸水往凌风身上引,或者……是想试探一下我诡案组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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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李都尉,关于死者绾绾姑娘,可有更详细的身份背景资料?例如,她来红袖招多久了?平日里与何人交往最为密切?在案前一段时间,她的言行举止、情绪状态,可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他并没有直接反驳李都尉对凌风的暗示,而是从死者本身入手,开始进行最基础的背景调查。
李都尉见云逍并未如他预想中那般急于为凌风辩解,反而问得如此细致专业,眼中那丝轻视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取而代
之的是一丝审慎。
“云大人果然观察入微。”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份记录着绾绾身份信息的薄薄卷宗递给云逍,“关于绾绾姑娘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据我们初步调查,这位绾绾姑娘,并非普通的风尘女子,她……”
李都尉压低了声音,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她似乎是修仙界一个名为【合欢宗】的门派弟子。此门派规模不大,行事也颇为低调隐秘,并不为外人所熟知。据说……她们门中弟子,皆是容貌绝色、体质特殊的女子,擅长某种……能够采补阳元、滋养自身的双修秘法。她们常年游走于红尘俗世,目标……也多是那些修为高深、气血旺盛、或者身怀异宝的修士。这红袖招,便是她们在京城的一个重要据点。”
合欢宗?双修采补?
云逍接过卷宗的手微微一顿,他经常听凌风吹嘘,不止红袖招,怡红院内也有不少专修双修术、房中术的修仙界门派人士,甚至有些自称是门派的圣女。
更离谱的还有些据说是圣子,专为好男风的权贵人士服务,真是玩的花啊。
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凌风那小子早晚死女人肚皮上!还‘谈人生理想’了,这分明是在‘进行高风险的学术交流’啊!怪不得他最近眼圈越来越黑,腰子估计也快保不住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吐槽欲望,继续问道:“那这合欢宗,是正是邪?绾绾姑娘的死,是否与她们宗门的恩怨,或者……双修功法本身有关?”
李都尉摇了摇头:“合欢宗虽然修炼的是双修功法,但其门规似乎并不算邪恶,更像是一个比较特立独行的中立门派?她们只求采补元气提升修为,似乎并无害人之心。至少……在镇魔卫的记录中,并未有她们主动伤人或作恶的案底。”
“至于绾绾的死……”李都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仵作也怀疑过是否是双修出了岔子,比如遇了某种歹毒的反向采补?但从现场残留的气息和凌少卿的修为来看……似乎可能性不大。”
云逍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了数。
看来,这案子……并非简单的“修仙版仙人跳”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