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吞天势欲倾,
孤峰孑立裂痕生。
雷霆暂歇寒潭寂,
冠冕空悬浊水明。
刃易挥时忧后患,
身难弃处赖残撑。
龙袍浸透千钧重,
独向熹微撑巨鼎。
陈崇文冰冷的尸体倒在浑浊的泥水里,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那张曾饱含威严、此刻却凝固着极致恐惧与空洞的脸。
篝火跳跃的光影在他身上明灭,如同无常鬼魅的舞蹈。
死亡,这个朝堂上讳莫如深却又无处不在的阴影,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如此仓促地降临在帝国权力核心的中央,在这象征着帝国辉煌源点的废墟之上。
“丞……丞相……”
户部尚书钱庸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看着近在咫尺的同僚尸体,一股腥臊气从身下弥漫开来,瞬间被雨水冲淡。
他双眼翻白,几乎要步陈崇文的后尘。
兵部尚书王常,这位沙场老将,此刻也面如金纸。
他见过无数死亡,但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到彻骨的寒意和……荒谬。
皇帝的疯狂,宰相的暴毙,眼前这碗浑浊的泥汤,这荒草萋萋的废墟……
一切都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并非想反抗,而是寻求一丝冰冷而熟悉的支撑。
工部尚书赵肃和礼部尚书孙谨匍匐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额头死死抵在冰冷湿滑的夯土上,不敢再看那具尸体,更不敢看皇帝那如同深渊般的眼睛。
死亡的震慑,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有效。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风雨呜咽和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以及钱庸那不成调的、压抑的呜咽。
李世民的目光,缓缓从陈崇文的尸体上移开,扫过地上剩下的四张惨无人色的脸。
他眼中的癫狂火焰,在目睹死亡的瞬间,似乎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浇熄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掏空般的虚无感,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暗。
他端着那只盛满泥水的粗碗,碗沿冰冷刺骨。
“死……很容易。”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在风雨中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冷酷,像钝刀刮过骨头,
“比活着容易多了。比看着这江山一点点烂掉容易多了。比看着你们这些所谓的‘股肱之臣’,把祖宗基业蛀成空壳容易多了!”
他手腕一翻,碗中浑浊的泥水哗啦一声,尽数泼洒在陈崇文尚有余温的尸体旁,溅起肮脏的水花。
“喝?他不配了。”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种极致的轻蔑,“他这条命,连这碗泥水都配不上!”
他不再看尸体,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王常、钱庸、赵肃、孙谨四人身上。
“你们呢?”他缓缓踱步,湿透的龙袍下摆拖过泥水,出粘稠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四人的心脏上。
“是选择像他一样,用一具臭皮囊来逃避朕的问责,逃避这天下的唾骂?还是……给朕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给这大唐江山一个苟延残喘下去的可能?”
“陛下!臣……臣有罪!”王常猛地抬起头,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从他刚毅的脸上流下,但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挣扎着迸出一丝决绝,
“臣治军不严,御下无方,致使空饷横行,军备废弛!臣愧对陛下信任,愧对北疆浴血将士!臣……愿领死!但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整顿军务,肃清蠹虫!哪怕……哪怕死在战场上,也比在这里窝囊地烂掉强!”
他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夯土的声音沉闷而有力。这是他沙场厮杀养成的本能,与其在恐惧中等死,不如搏一个痛快,哪怕是用命去搏。
“哦?”李世民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曾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将领,
“领死?王常,你的命,现在不值钱了。朕要的是结果!北疆军报如雪片,城池连失,将士冻馁而亡者众!你告诉朕,如何整顿?如何肃清?用什么去肃清?用你这张只会喊打喊杀、却连手下都管不住的嘴吗?”
字字诛心,直指要害。
王常身体剧震,脸色更加灰败,无言以对。
他知道,皇帝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积弊如山,冰冻三尺,岂是一腔热血能融?
李世民的目光转向瘫软如泥的钱庸。
“钱尚书,”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国库空虚?嗯?你刚才在紫宸殿,不是哭喊得很响亮吗?现在,朕就在这废墟之上,当着这朗朗乾坤(尽管只有风雨),
当着这煌煌列祖列宗的英灵(尽管只有断壁残垣),你给朕算算!算算你这户部尚书,这些年,到底‘亏空’了多少?!
算算你和那些江南盐商、关陇豪强,是如何里应外合,把朕的国库搬空的?!朕要听细账!现在!立刻!”
“陛……陛下饶命!饶命啊!”钱庸魂飞魄散,语无伦次,“臣……臣糊涂!臣是被逼的!是他们……是他们……”他胡乱地指向虚空,仿佛有无形的魔鬼在逼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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