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叶承楣已经提剑上抢,杨心问分了神,险些叫他划伤了腹部,堪堪避过剑锋,整个人却已经撞在了围栏上,若不勉力支撑,连路都要看不清楚。
“你耍什么花招?”叶承楣疑心有诈,迂回绕后。
杨心问的太阳穴猛跳,头快炸开了。
你活着吗。
那问话到现在还在他耳边盘桓。
某种更深的躁动在他体内蠢蠢欲动,他像是在做一个噩梦,醒不来也跑不开,但他在惊惧之下却觉不出半点退意,那恐惧叫他愤怒,性命受威胁的愤怒,命运叫人拿捏的愤怒,自己无力至此的愤怒,无法控制愤怒的愤怒。
一点星火在他身体里迸溅开来,那股浊气仿佛石脂水,沾染了那火星后便骤然烧起了熊熊烈火。
我活着。
杨心问哪怕在渊落的注目下依旧能说得出这句话。
我要活着。
像是听到了他的答案,那浊气在倏忽间浸没了他的全身,恐惧与疼痛如潮水般褪去,余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松快,和失了禁锢的怒火。
叶承楣的剑尖已自他背后袭来,杨心问冷笑一声,竟连剑也不用,回身平飞送胯,一脚踹在了叶承楣持剑的手上,只一击,便踹的他人剑分离。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杨心问已猛地凑了上来,盯着叶承楣的胳膊,笑道:“你刚才砍的我那条胳膊来着?”
他一下有点忘了,甚至感觉不到疼,于是干脆两手齐出,按住那两边的肩,同时向外一旋——只听一声清脆的回响,叶承楣的双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断了。
他甚至是愣了半晌,才堪堪惨叫出声。
杨心问听着那杀猪般的惨叫,却没有一丝触动。
往日他在屠宰场外头捡碎肉时,听见里面畜生的嚎叫,都会觉得心下一惊,可或许是在他眼里这叶承楣是比不上肉猪的,所以听着勾不起他一丝恻隐之心。
他眼下三人,两具尸身,一个活人,他却觉得瞧着也没什么两样。
杨心问掐诀御剑,信手分出了七道剑意,每道剑意都锋芒毕露,其中五道组成了圆阵旋转,另外两柄则穿插其中,若有会些阵法的人在此,便能看出这是净台阵。
名虽文雅,却是正儿八经的杀阵,以符箓画之,能震凶煞厉鬼,以剑阵组之往人身上招呼,却已不是一句“心狠手辣”能一言以蔽之的。
“这是分尸碎魂的阵法,我知道你不读书,看不出来。”杨心问说,“你说我是邪祟,我也觉得你是邪祟,眼下你试不出我来了,便轮到我来试你一试!”
言毕,七剑如字符成阵,冲着叶承楣铺天盖地而来。他想躲,可他连剑都脱了手,肉身又哪里有这飞剑的速度,一时间竟是怔在原地,连动都不动一下了。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道黄符追阵,呈飞鸟投林之势,与那阵眼的双飞剑相冲,其上符文金光乍现,随后骤然焚毁,那剑阵也煞时止息,剑意灰飞烟灭。
“接剑!”
杨心问回头,却见陈安道就站在身后。这句话却不是说与他的,那手中的剑冲着叶承楣而去,叶承楣伸不出手来接,只能由着那剑落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一时五雷轰顶,气血翻涌,双眼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陈安道!”杨心问站在这尸体横陈,血腥弥漫的桥上,宛如压人过奈何桥的鬼差般面目狰狞,“他要杀我,你给他送剑?”
那恨意叫人心惊,连叶承楣都一时不敢动弹。
陈安道心下一沉,随即开口道:“没喝酒就别发疯。这叶承楣是岁虚的主人,你若杀了他,这一切便都要重头再来!”
杨心问听不进去,方才无与伦比的快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制给打断了,随即便成了更剧烈的憎恶与愤恨。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陈安道。
陈安道的目光扫过杨心问被剑割破的袖子,那袖子浸了血,可露出的手臂却光洁如初。
他只觉得心尖一颤,闭了闭眼,过了许久才张开,转头看向叶承楣。
“叶承楣,你认得那剑吗?”他从杨心问的身边走过,径直站在了叶承楣的面前。
见叶承楣双臂上的伤,竟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陈安道敛了敛眼睑,语气带上了些许急切:“认不认得?”
叶承楣看着那把剑,剑身已然蒙尘,没有半点神兵利器的风采,剑柄倒是瞧起来很富贵,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他不认得这剑,半晌摇了摇头。
“这剑是你以前的佩剑。”陈安道说,“二十多年前,你听闻此地传言,瞒着师门私自下山时,带的就是这把剑。”
叶承楣茫然道:“什么二十年前?我今年都没到二十。”
“今年何年?”
“和光二十一年。”
“你今年几岁?”
“十七……不是,你个邪祟问我这些干——”
“你的佩剑何名?”
“……为生。”
“你师从何人?”
“……师门的事情我不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