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稜正和一个皮肤黝黑,头戴斗笠的大汉鏖战。那大汉无名,尊号半吊钱,以前是做杀手的,无论目标是谁,都只收半吊钱,后来突破了巨啸境,被司仙台吸纳,成了金莲九座的次座,仍旧用着旧时的称号。
“三年前让他们给跑了。”姚不闻连仰头看都嫌费劲,半垂着脑袋,闭眼抚须道,“如今他们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上官见微蹲了下来,拢了拢地面的白沙:“真是他们送上门来?我怎么感觉像是我们送上门来呢?”
姚不闻闭目静坐:“无妨,宗主自有决断。”
“不省君确实是厉害,这我是知道的。”上官见微把白沙拢成了个沙堆,伸手在上面钻山洞,“可这边要拖那么久,陈安道那边不会被那姓叶的宰了吧?”
只听两声怒喝挟剑意而来:“上官家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道剑光从上官见微眼前“唰”地闪过,上官见微连忙后退两步,便见那陈勤陈勉一边对付一个巨啸境圆满期的金莲九座,一边竟还能抽出空来骂自己一句。
他们踏的是最规整的陈氏纵天椋剑阵,孤影——惊飞——寻群——齐鸣——非我——混沌——本初,虽只有两人,却仿佛一群椋鸟盘旋,叫人摸不着他们的身影,又难以突破二人的包围。
“光看不够,还在说风凉话!”闻贯河身后剑匣乍开,一柄宽斧落在她手中,她以气吞山河之气扬起斧子,朝着面前的半遮面劈砍过去,“你们三个巨啸境的老玩意儿,还不如陈家两个兴浪境的小辈顶用!”
上官见微,姚不闻,关华悦三人,看戏般排排坐在一块。另一边,不省君一人打两个静水境,掌兵使对一个巨啸,陈勤陈勉二人打一个巨啸,他们三人一动不动,而且毫无愧疚之意。
姚不闻说:“静水境的打斗,并非我等可以涉足,而且我乃命修,不善打斗。”
上官见微点头:“闻家刀兵一人成军,宝剑巨斧满天飞,配合打不好,反倒容易互相掣肘,而且我乃器修,拳脚非我所长。”
关华悦从她那只巨大灵鸟的背上,拿出了随行的小茶桌,还他娘的泡起茶来了:“陈家剑阵深不可测,外行参与,只会乱了他们的阵势,而且我乃医修,实沈长老事先说了只让我来救人——掌兵使,这药茶有醒神之效,来一杯否?”
“我喝你大爷的!关华悦!你以前不是这鬼样子的!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临渊宗吗!”闻贯河翻身踏过面前那半遮面的肩,在空中朝前滚身,越滚越快,旋成了个带刃的陀螺,朝着那半遮面的后腰撞去。
半遮面躲闪不及,被削了腰侧,鲜血直流。可连一句闷哼都没有,三步后撤,立时两指捏诀。
姚不闻只睨了一眼,立马将手中春时柳杵地,几根藤蔓自地底钻出,眨眼间捆住了那半遮面的手。
“诸位,可小心了。”姚不闻抚须道,“这群半遮面人人都会请仙的招数,来之前必定已开过坛,见势不妙,必然会立即请仙,万不可让他们成阵了。”
上官见微拱手赞道:“长老锐眼!”
几人齐齐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陈勤陈勉忍无可忍,二人对视一瞬,随即骤然朝着两头跃去,那半遮面停顿一瞬,霎时决定追击陈勤,却在扭头之时听见陈勉大喊:“长老!就是现在!”
半遮面连忙摆过头来,横剑挡在身前!
再一定睛,发现那几个长老还定定地坐在原地,像是在奇怪为什么要叫他们。
中计了!
为时已晚,他再要甩头,却已叫两只脚重踏肩上!
“下去!”
两道少年音色自他头顶响起,半遮面如重石坠地,刚好砸在了关华悦的茶盘上。
陈勤陈勉半分不停,脱身的一瞬便已点地朝着城中掠去!
余下几人看着粉碎的茶盘,和那又要掐诀请仙的半遮面面面相觑。
须臾,上官见微叹了口气:“仔细想想,虽然风险很大,可司仙台还是比陈安道讨人厌一些。”
姚不闻也慢慢起身,摇头道:“叶珉身负圣女血脉,我本不赞成这般行事。可既然宗主这般决定了,我等临渊宗人也该追随。”
关华悦怆然哑声:“我的茶盘。”
在他们惺惺作态,还想互相推诿之时,陈勤陈勉已一路杀进了雒鸣宗内。前脚方至,后脚未入,便有三根红羽箭直插在他们脚底,示威之意昭然。
“来者何人!”
“陈家陈勤陈勉!”陈勤仰首,看见了雒鸣宗内的望海哨所之上站着一人,拉弓引箭,笔直地对着他们,“前来助阵!”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陈家的令牌。彦度飞收手放弓,喝道:“不省君何在?”
“尚未脱身!”
彦度飞咬牙:“堂堂临渊宗宗主,天下第一剑修,难道就这点本事吗!”
天下第一的剑修此时正以一敌二,同时面对两个静水境的修士而不落下风,这天下除了李正德,便只他一人能做到了。
面前这加起来快四百岁的金莲九座,一人唤半吊钱,另一人唤狼兔。
都是李稜见过面的。
半吊钱手上还拿着个酒坛,不知是从哪里顺来的。他仰头饮酒,正躲过李稜削面而来的剑光,随即拍鞘出刀,叫李稜旋身断过,以鞋面踢飞。
半吊钱虎口微震,险些拿不住酒,摇头道:“不省君,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什么?”
李稜收势未尽,腰侧便已荡来一拳,他横剑挡下狼兔的拳,转腕再斩,堪堪削掉了狼兔指节上的几根汗毛,他一刻不停,踏步行《失相》第四式——狂人言,狼兔却有如山猫般灵敏矫捷地跳远了。
狼兔乃是今时禅宗出身的体术大家,虽和那些不修灵脉的武僧不同,他早已有了静水境的修为,但功夫始终是这一套拳脚路数,以拳为棍,以指为剑,以臂为盾,以腿为枪,眉心元神乃是一对合十的手掌,达到了真正人兵合一的境界。
“何必困在这些俗务当中?”半吊钱蹲在树杈上,往喉咙里灌酒,“你周身的万灵丝已交织成网,隐隐发着金光,想来离飞升不过一念之间,这时候不去闭关,来掺和这些事做什么?”
第197章故人
“我为临渊宗宗主。”李稜的君子剑上迎着白沙流光,“没有在这种时候离开的道理。”
“不省君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气派。”半吊钱蹲在那树杈上提溜着酒坛,笑道,“这寻常人到了您这位置,干什么都要踌躇一番,思虑一番,担心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您倒好,担着一个宗门的前程,仍旧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不怀疑自己的选择,佩服!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