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稽已开始脑补自己此后在柴房度日的光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说:“那不行,俺要是冻了病了传染给小殿下也不好哩。”
岁岁在伴雪耳边吩咐几句,随后伴雪点点头,领在周稽前头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上集市购置些物什。”
周稽喜道:“好咧!多谢小殿下,俺以后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伴雪斥责道:“少贫嘴。”
岁岁看着三人不禁笑了笑,似想起什么,倏地叫道:“等等。”
几人回过头来,静侯岁岁发落。
岁岁:“你们往后也莫再叫我小殿下了。”
欺春与伴雪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小姐。”
独周稽冒着傻气道:“好咧,岁岁殿下。”
待三人走后,晏子疏从长廊那头走过来,带着满面慈和笑意。
“如今府里比从前热闹多了。”
他望向岁岁仍是波澜不兴的双眸,便道:“随我去看看你母亲吧。”
岁岁怔了一瞬,点点头。
张意沉的墓在晏府后头的梅园里,年轻时晏子疏知张意沉喜梅,于是种了这满园的梅树。
时下正值正月,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
将入园,阵阵清幽梅香熏了满鼻,催人欲醉。
穿过重重傲雪红梅,园深处静立着一座青墓碑。
岁岁站在离墓碑一丈远之处,竟不敢再上前,天边下着的分明是薄雪,可她心头刮起的却是山风海啸。
于母亲,她满是愧疚。
倘当日自己不曾答应纯妃驱父亲和母亲离开江左一事,是否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
这十五年踽踽独行来,她似乎还从未与母亲正正经经地说过一句话,如今再欲言,已是天人两隔。
岁岁缓缓走到墓碑前,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在跨越生命的鸿沟。
她停在母亲的墓前,抬手轻轻扫去碑上几朵凋零的梅花。
手指划过碑文,丝丝凉意犹在指间,她最后抚上墓碑中的“张意沉”三字,字痕深刻,可见刻碑人在雕刻这三字时的情深意重。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迷了眼,将视线浇盖得朦朦胧胧,热烫而晶莹的水滴缱绻在眼眶里。
岁岁固执地昂起头,没让泪滴下来。
白雪在衣襟上化成水,湿意浸透肤骨。
她轻轻唤道:“阿娘。”
“念念至诚,岁岁平安,唯愿阿娘泉下安心。”
大风刮过枝头寒梅,散落几朵梅瓣于发间安然休憩着。
晏子疏轻轻抚上岁岁的肩膀,道:“雪大了,回去吧。”
她点点头,转过身时却难以自禁地回头去望,直至墓碑掩于红梅白雪之后。
再回到府里时,欺春、伴雪、周稽已经从市集上回来。
三人不单购置了好些家具物什,还买了不少食材回来。
欺春道:“小姐府上没有厨子,从此以后欺春便来当小姐的厨子。”
说着便拎起食材往厨房跑去。
至月色泠泠,泻了满院如水清盈,将地面积雪也映成流银。
欺春、伴雪、周稽端着盘盘菜碟呈到桌上,溢了满室芬香。
欺春倒在此时流露怯色:“小姐吃惯了宫里的膳食,也不知道我这手艺合不合小姐胃口。”
岁岁瞧她紧张的神色,遂轻轻夹起盘中一块豆腐,浅尝一口,入口是清淡与柔滑。
确不似宫中膳食那般惊艳,却多了几分宫里尝不到的烟火气。
她低笑着说:“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