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下,那只温热手掌覆上岁岁的掌心。
自指间传来的暖意如潮水般骤时席卷全身,稀稠月色静静映着两只紧握的手掌。
至子时,终于走到眉山脚下,穿过一条曲折小径便是摇沙道。
岁岁蓦然抽回手掌,拂了拂额间散落的发丝,眸中眼波黯淡。
“小殿下!”
一句脆生生的呼喊自摇沙道上传来,循声看去,正是欺春与伴雪。
岁岁快步走上前,嘴角不自禁地浅浅上扬着。
她看见伴雪发间缠了根木枝,遂伸手替她摘了下来,道:“你们平安就好。”
站在一旁的周稽邀功道:“小殿下,俺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这不,欺春姑娘和伴雪姑娘俺可把她们平平安安带到你跟前了。”
岁岁知道他这是讨赏钱呢,旋即递了一锭银子给他。
“哎哟小殿下你太客气,俺怎么好意思收哩。”
如是说着,周稽已一把接过岁岁递来的银两,抬手用袖子拭了拭银两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喜滋滋地收进怀里。
沈知安见大家都安好无事,心底徒然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欣慰之情,道:“子疏,不如你便留在江左吧,陛下已任你为书院院长,待书院建好后授八方文墨,全文人之志,又何必如现在这般四处奔波,徒添劳苦。”
能学扬千里自是晏子疏之志,只是若留在江左这个地方,他心中总不免有些顾虑。
那夜看见妻子张意沉的尸体,已是心如槁木,在愤懑的烈焰下一次一次燃成灰烬,到最后只能对着一片坟墓诉尽衷肠。
如今岁岁回到自己身边,这样的事他不愿再发生第二回。
沈知安仿佛明了晏子疏心中所忧,便道:“子疏,你尽可放心,你是陛下钦定的院长,纯妃不敢动你,至于岁岁,世人皆当元暮公主薨在了那场大火中,往后,她只是你晏家的女儿。”
周稽在旁附和道:“俺也想留在江左,先生你能收俺在你的书院里当个搬书的吗?”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道:“俺是个江湖人,混得不好,没地方可去了。”
晏子疏犹豫道:“岁岁,你意下如何?”
细雪轻洒在她眉梢,长睫下似洒了场淅淅沥沥的雨,总有散不开的烟雾。
半晌,她忽而轻声笑了一笑,浅浅笑意映入眼底,道:“那便留在江左吧。”
兴许是江左的山水分外温润些,又许是此处是母亲所待过的地方,或者是行宫前的那片湖挟了一缕暗淡梅香,总之,她对这个地方总有近乎乡情的眷恋。
溶溶月色衬得世间静好,细雪拂过的角落里,江休言的唇角极轻极浅地上扬着。
最后,几人在客栈里宿了一晚。
清晨,日光慵懒地穿过云层,在屋檐下洒了层疏疏淡淡的虚光。
雪落了一整夜,远望去楼台山谷共长天一色,素净得仿佛一副水墨画。
沈知安今日要回京,江休言亦要归返靖国。
岁岁与晏子疏送二人踏上官道。
临别时,细雪静躺在几人肩头,似是刻意与之同行。
江休言忽然回过首,冲雪中渐行渐远的那道清削身影喊道:“杯盏之约,你可还记得?”
岁岁脚步顿了一顿,却未回头,只是抬眸看了眼远处青山,不语。
江休言失落转过身,踏上前往靖国的道路。
她抬手拂去肩上白雪,举伞而行,恰如那夜宫墙下的背道而驰。
但一阵薄雪簌簌,风吻过那张清稚面颊上欲盖弥彰的烫意。
……
回到晏府以后,岁岁为欺春、伴雪布置好各自房间。
周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问道:“小殿下,那俺的房间嘞?”
伴雪诧异道:“你不是江湖人士么?应当四海为家才对呀。”
周稽做作地叹了一声气:“哎!如今世道险恶,早已没有俺这等忠义之士的容身之处,俺只能跟着小殿下你们了。”
岁岁瞥了他一眼,道:“那你睡柴房吧。”
周稽一愣:“柴房能睡么小殿下?那俺平时是打地铺还是小殿下你添钱给俺买张卧榻?”
欺春捂着嘴笑道:“瞧你皮糙肉厚的,打地铺应该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