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想,不要走到这一步。
军医知道,耶律青野一定在听着,所以他也不敢停下。他选择又一次刺下了针。
——
耶律青野当然在听着,他每一个细节都不会错过,他人还是躺在榻上的,但是魂魄已经飞到了宋知鸢的身边去,他要听她的忍耐,看她的颤抖,感受她的痛苦,同时,他能在这其中感受到宋知鸢的爱。
看,她真的爱我。
之前宋知鸢对吴公子说的喜爱,耶律青野不信。
轻飘飘,所以他非要试一试。
他要剖开她的胸膛,掏出一杆秤来,把她的心挖出来放在秤上量一量,看看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少斤,他值不值得她去死,她情不情愿为他不要命。
他生性就多疑,旁人说几句话,难以动摇他这颗坚硬的、如山城般沉重的心。
他未必有李观棋那般细致,他可能观察不到那些微小的事情,但他心狠,他有他的办法,他会来验证宋知鸢爱不爱他。
人的爱总是会伴生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忍耐,比如奉献,比如我死你活的决心,如果爱,宋知鸢就应该挖掉她的血给他吃喝,如果爱,宋知鸢就应该情愿去为他死。
这种事屡见不鲜,人一旦爱了,再聪明的脑袋也会被北江水浸烂,耶律青野见到过。
他的牢狱里,经常有被细作连累的人,有些是被细作女人骗了的男人,有些是被细作男人骗了的女人,他们和她们为了一个细作,会出卖所有,包括自己。
耶律青野那个时候就知道,喜爱一个人,就是会变蠢的,他现在要看看,宋知鸢会因为他蠢成什么样。
北定王杀不了她,但是北定王会反复确认她的真心,然后才肯去相信她的爱。
当宋知鸢真的毫不迟疑,忍着痛为他试药的时候,他才能确信自己是被爱的。
这种确信自己被爱的感觉很舒坦,人像是飘在云端里,浑身的骨肉都松懈下来,那些紧绷的、怨恨的、愤怒的情绪都散了,只剩下了一片片满足。
满足,满足,满足,满足满足满足满足。
他胸膛里的欲壑被填满了。
直到宋知鸢因为试药过于疼痛而晕过去,床榻上的耶律青野才猛然坐起身来。
他再一次坐起来时,面上还带着几分潮红,一双眼落到案后,细致的、认真的、贪婪的瞧着他们。
不,应该是瞧着宋知鸢。
他的目光像是黏腻潮湿的毒蛇的芯子,嘶鸣着缠上宋知鸢的脖颈,细腻的查看宋知鸢的每一处。
宋知鸢方才是真的痛狠了,人直接痛晕过去了,额头和后背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直接从案旁边晕的砸在了地上,一点动静都没了。
一旁的军医赶忙跪在地上道:“王爷赎罪,药效太过猛烈,宋大人晕了。”
耶律青野的目光黏在宋知鸢的身上挪不开,也不去看他,只道:“下去。”
军医连滚带爬的走了。
军医走了,耶律青野便从床榻上走下来,踉跄着走向宋知鸢。
——
方才那军医说了一通谎话,唯有一句是真的,耶律青野身上的毒真的没清完。
他能用的解毒药都用了,军医也不敢给他再加解毒药了,是药三分毒,再吃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剩下的毒他只能自己扛。
他眼下的腿脚是真的没好,下来的时候人都是打晃的,走到宋知鸢旁边,竟是没了起身的力气,干脆一起倒下来,将宋知鸢抱在怀里,与人一起倒在了地毯上。
宋知鸢还在昏迷。
她用的药不是什么剧毒之物,只是刺激疼痛的,这东西是用在细作身上的刑审法,谁家的细作不肯言谈真相,就灌药加针刺,会让人痛不欲生。
昏过去之后再疼醒,疼醒之后再昏过去,这玩意儿北江那头熟啊。
耶律青野一见了宋知鸢如此,便知道这人一定是扛了极大的痛苦在忍耐。
她是这样爱他。
他看着她被汗水润湿的脸,看着她紧咬着的唇,心底里便又泛出来密密麻麻的心疼来,他抬起手,去揉着她可爱的脸蛋,随后靠近她,低头在她的脸上细细的吻遍。
吻她饱满的额头,吻她柔嫩的脸颊,吻她胭红的唇瓣。
她人还晕着,他却已经将她死死抱在了怀里。
耶律青野似是有些太激动了,以至于他眼前又有些发晕,这整个帐篷都显得燥热了几分,他抱着她,眼珠子都不愿意从她身上挪开。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
他又何其好命,能得到这样的宝贝。
耶律青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眼下的局势都快忘了。
两人正紧紧相拥时,帐篷外传来亲兵的通禀声:“启禀王爷,长安城中来了太监,说是要传圣旨。”
帐篷外面的声音虚虚浮浮的飘过来,像是隔着很远很远,耶律青野根本无心去管,他的所有心思都落到宋知鸢身上,现在就算是廖寒商死而复生走到他面前他都懒得搭理,更何况是远在长安的永昌帝。
这整个战局都捏在军队的手里,若是东水军那头来人说要与他言谈,他还能抽出时间去见一见,毕竟人家手里有实权,是真的能影响这个战局,但永昌帝能懂个屁。
“本王不曾醒来。”耶律青野道:“命庞将军去迎。”
一旁的亲兵赶忙应下离去,去与外面的太监言说。
外头的太监也不耽搁,王爷这头没醒,那就去跟另外的人传圣旨,他手里的圣旨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