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马车旁边,李万花送永昌帝上马车。
永昌帝爬上马车之后,站在车辕上回身行礼,语调轻柔道:“母后不必送了。”
说话间,他已经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这个孩子与她一路颠沛流离,眼下要离开她了,李万花难免心中感叹,直到这孩子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目光之中,她才折返过来。
在不远处,廖寒商正跟着他们。
瞧见她回头了,廖寒商缓步向她走来。
李万花走到他身侧来,挽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他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不会再生战乱了。”
大陈和西洲,大概都可以喘一口气了。
而廖寒商拥着她的人,目光却看向那马车。
他看见马车帘子轻轻一掀,小皇帝的头从里面探出来了一瞬,与他对上目光之后,又猛地收了回去。
但收的太晚了。
廖寒商依旧看见了他眼底里闪着的寒光。
年幼的帝王在敌营之中度过了一个耻辱的新年,踩着累累白骨,伏低做小,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但他活下去之后,真的会继续做一个废物吗?
廖寒商不确定。
他只是抱住了李太后的腰肢,随后在她的面颊上吻了吻,后道:“剩下的三座城,收到手之后,你当真要跟他们回去,将我抛下么?”
他将自己说的可怜,但其中深意可见。
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人,他是不愿意还回去的。
李太后嗔怪的白了他一样,道:“这是要撕毁合约?”
“先人亦有此。”廖寒商语气淡淡道:“曹操借荆州,我借太后。”
本来他们就不会停战多久,只是短暂的和平而已,反正以后还是要打,不如现在就不给。
李太后没打算跟他辩解这个,只挽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道:“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只是我需要先回朝堂去处置一些朝政,若是你想我,我命人将你秘密接进长安,或者我以西下游玩之名离开长安皆可。”
她回了大陈之后,就会彻底跟廖寒商断掉关系吗?不可能的。
眼下两边人都打的头破血流,他们都需要后退一步,换来短暂的和平。
李万花可以在大陈与廖寒商之间游走,汲取双方的能量,利用他们的冲突,壮大她自己。
而李万花想让这份和平持久的延续下去的话,就必须回到朝堂,去重掌朝政。
——
这一日,永昌帝回朝。
长安城为此大庆三日,三日后,永昌帝筹备事宜,去让永安接太后回。
第82章今夜大宴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
“只有我去接吗?”金銮殿中,永安倚在矮榻上、撑着下颌,看着坐在案后的永昌帝问:“你不去?”
当时正是二月底,永昌帝正在案后看近日的朝政,听到姐姐的声音响起,又缓缓抬起眼眸,去看矮榻上面的姐姐。
二月风寒料峭,金銮殿中地龙不歇,因为地龙烧的太旺,所以窗户还是开着的,偶尔会有些许冷风卷进宫殿中,又被屏风挡下。
他的姐姐姿态懒散的趴靠在临窗矮榻上的矮案上,一只手撑着下颌,脸颊上的肉被挤出来些许,另一只手放在案上,手指上戴了一只玛瑙石的嵌金戒指,格子窗户外面的光影照进来,将玛瑙石照出耀光。
姐姐一动,那方格的光影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姐姐徽墨一样的发丝、牛乳一样的肌理上流过,将姐姐的唇瓣照出红润润的泠光,那张红唇一张一合,便吐出来一句:“应是我们一起去接母后回来。”
提起来母后,永安的眼底里浮现出思念,她慢慢坐直身子,在桌上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道:“母后一定很想我啦。”
她太久太久没有见到母后了,以至于现在一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心里雀跃极了。
这段时间的疲累终于找到了松懈的地方,她终于,终于能歇一歇了。
之前母后不在,整个大陈风雨飘摇,永安一直害怕这祖宗的基业倒塌在她的手里,但只要一想到母后即将回来,她混乱的心思便骤然放缓。
什么都不用怕了,只要母后回来,就什么都好了。
母后,母后,这俩字永安讲的理所应当,但是落到永昌帝的耳朵里,就显得没那么好听了。
昔日里他受困大别山、发高热在床榻上那一日,隔着一道纱帐,他听见母后与逆贼的真情剖白。
母后说,她从来不曾真的爱过先帝。
母后说,如果不是为了权势,不会生下他。
母后还说,永安长公主——
那些记忆涌上心头,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意一起在他骨头中缠绕,他仿佛突然回到了那个冬日里。
冰冷阴寒的刺痛绕着他的身体盘旋,不断渗入他的身体,刺着他的心脏,他想,接回来太后,他真的有好日子过吗?
以前看不分明的事情,在这一次大别山之行、洛阳之行中已经看的清清楚楚,母后与他从不是一条心的人,如果真的将母后接回来,以后真的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他的长姐是什么身份其实不重要,因为长姐不会抢走他的皇位,但是母后在外面的旧情人却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他们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只是因为双方都打不动了而已,等彼此缓过劲儿来,这仗还是要继续打。
他真的要去接回一个与他不是一条心的太后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