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神,目光盯着桌案上摆着的一杯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帐内一片寂静,北定王才意识到,事情已经禀报完了。
“照常做。”他抬起眼眸,看了一眼下首的手下,语气平淡的回。
下首的亲兵能瞧出来王爷的心不在焉。
之前宋姑娘走时,王爷就心神不宁,今日宋姑娘来了,王爷更是魂不守舍。
只是王爷不提,他们便也什么都不说,只沉默的下去安排。
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轻松。
这一场仗,终于要结束了。
——
与此同时,长公主帐内。
永安对着铜镜上妆,宋知鸢在其身后为她挽发。
铜镜之中的长公主美如艳阳四射,叫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心口发痒。
两人掐算着时间收拾妥当后,永安心情颇好的对着铜镜转了个圈,道:“走!”
今儿要接母后,只一想到此处,她便觉得浑身都往外冒劲儿。
她欣喜雀跃,但宋知鸢却抓住了她,让她重新坐下,后道:“李观棋与你说过,太后和廖寒商的事儿吗?”
“母后和谁?”永安在镜中瞧着自己的脸,一脸惊讶的问。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跟永安说过太后与这乱臣贼子成婚的事儿,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但他们都没说。
直到现在,宋知鸢才凑到永安身边,低声道:“太后与廖寒商的事,我需要与你说一说。”
这些事还是她从耶律青野那里听来的,若是不说,一会儿可能让永安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与永安说了一通之后,永安果然已经懵了。
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啊!
她一直以为她的母后只是被人抢走了,却不知道,原来抢走母后的人与母后是青梅竹马,更不知道母后和这个反贼成婚了。
永安突然间想起来了之前她去跟那位廖将军见面的时候,那位廖将军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十分古怪了。
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
永安咬住下唇,一脸迟疑,后又浮起了几分恼怒。
这么大的事儿,满朝文武都没人跟她说一声吗?她自己亲娘二嫁了她都不知道!
“这廖寒商既然跟我母后有情,为什么还要打我大陈!”永安气的骂人:“他直接上门来做个男宠不行吗?当个新的大陈嫪毐!不照样日日与我母后在一起?本宫又不会阉了他!”
宋知鸢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是一个太后,无法满足廖将军的。”
廖将军是要美人儿,但他也要江山呐。
她是知道过两人前因后果、在梦中见过一切的人,上辈子的廖寒商,如何能不恨宣和帝?他不可能真的只想得到太后的,他一定还想掀翻宣和帝的一切,所以他谋逆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上一辈子,廖寒商和林元英利用了北定王,但这一辈子没利用上,只能硬打罢了。
其实宋知鸢还想说“你是廖寒商的孩子”,这件事她在梦中见过,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一来是这是她梦中知道的事情,她说不清来路,二来是这事儿该由太后去说,太后不情愿,旁人都不能开口。
所以宋知鸢没提。
永安则揣着这满心的不安,出了帐篷。
她以前只是讨厌这反贼,现在知道了这么多,反倒有些不知道如何与这反贼开口了。
她心事重重,却不曾瞧见在同出帐篷的时候,她的好友下意识左右瞧了一圈。
营帐内火把明亮,四周通明,去往议和帐的车队早已集结,宋知鸢远远看见了过去的车队。
以前去议和帐的只有三个人,永安一个,北定王一个,小侯爷一个,但是这一回不同了,因着办宴的缘故,队伍突然空前壮大。
永安这边带了李观棋,小侯爷,沈时行,宋知鸢,和两个来自长安的官员,一位姓万,一位姓赵,北定王那边带了三位亲兵,再加上随行的随从,一眼望去,车队都排出长长一列。
宋知鸢抬眸望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他们四个骑在高头大马上。
彼时已是日暮,苍山西沉天阙,烟络横林山沉远照,迤逦黄昏钟鼓,一抹勾着浓稠赤金的阳光落下来,落在他的盔甲上,宋知鸢望了一眼,就飞快的收回了目光。
她收回目光,垂下头的时候,坐在马上的北定王正回眸望来。
夕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天边迸发出几丝刺目的橙色光芒,落在了宋知鸢的发鬓上。
她穿着普通的青色官袍,腰带勾出一截细细的腰,乳白色的肌理在日光下照出一抹艳丽的浓色,她垂眸间,红润润的唇瓣微微一抿,似有泠光突现。
耶律青野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距离上一次争吵,好像已经过了万年。
那时候他放她走,是想断了这一条情缘,相互磋磨太累,他想当做此生不曾相识过,他以为他跟她再相见,他可以忘掉她骗他的那些事,甚至忘掉她这个人,只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可她再一出现,他依旧会看她,原先那些勉强忘掉的情绪又一次翻出来,接着重演他最开始得知自己被骗的时候的不甘,愤怒,嫉妒。
但是他没力气恨了,那些一直盘旋在心底里的恨意渐渐被时间的洪水冲过,生出斑斑锈迹,再一见她,那些恨意还想冒出来,可翻到了一半儿,又因为无力而沉沉坠下去,砸碎成几片。
随后,心底里又涌起了更多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