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这一口谎话漏洞百出,但是糊弄一个乡野村妇绰绰有余,那村妇立马伸出手赌咒发誓:“绝不告知任何人,就算是日后那将军不要您,我们村子里的人也不克扣您一口吃食。”
永安这才将这牌子给出去。
瞧着那妇人小心收好牌子、转身离开,永安惴惴不安的重新坐回到榻上。
她已经在尽力求救了,至于能不能求到——她并不知道。
一场战乱将天之骄女拉下神坛,命运如同大江大潮一样卷来,她如同一叶扁舟,被卷入其中,难以挣脱。
浪到了那里,她就到那里。
——
这村子里的人得了永安的木牌,果真没挡住诱惑,派出了几个壮汉连夜翻墙跑了,只是这一路颠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去。
村中守着的两个士兵守着一前一后,没守住中间这一段,这几个人跑了,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将军的女人没跑,他们也无心去查看别人。
再一转头,又是一日。
而这一天,已经是廖家军谋反的第八日。
沈识行去跟着一群人出去打仗,隐隐约约听说大别山那头,别的养子抓了个女人回去,说什么“永安”公主。
听了一个“安”字,沈识行就觉得心头发烫,仗也不想打了,想回村夯地,夯个三天三夜。
但他走不了,因为局势越发紧张,据说北定王正在从西洲回援,九洲城的援兵将至,他们的仗还有的打。
沈识行只能这么忍着。
——
大别山外的人流离失所、深陷战乱,大别山里也是谁都不痛快。
太后自从划破自己手腕之后,便开始不吃不喝,倒在床上便病了,病的起不来榻。
无声的拉锯开始了。
廖寒商想去以“杀皇帝”、“杀大臣”这种方式来折磨太后,但太后干脆以“残害自己”的方式来回敬廖寒商。
[你不是想看我痛苦吗?]
[你现在看到了。]
[我遍体鳞伤的躺在这里,你满意了吗?]
廖寒商当然不满意。
他是要看她向他认错,而不是看她受伤。
他不肯去看她,不肯迈出这房门一步,但是他一闭上眼,却能看见李万花那张愤恨的、倔强的眼。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也不会认,她这张嘴比骨头硬!
廖寒商每每想来,都被她气的呕血。
大别山这诡异的日子熬了四天,廖寒商熬得住,太后熬得住,外面的小皇帝熬不住了。
八岁的永昌帝那里受过这样的苦?在外面跪几天就出了高烧,几乎都快死了,廖寒商将人扔在哪儿也不管,只道:“太后的儿子,叫太后自己起来办。”
在床上一躺就是这么多日,她还真能躺得住!叫廖寒商都有点怒极生笑了——她这性子这么多年也没变过,以前跟他闹别扭,就不肯跟他说话,假装看不见他,现在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模样!
这时候,如果太后肯来跟廖寒商低一个头,廖寒商一定不会继续折磨永昌帝。
但太后硬咬着牙不肯起来,更不会低头。
直到山中传来一个新消息。
失踪多日的长公主永安被抓到了。
——
这一日,是廖寒商谋反的第十四日。
永昌帝已经被晒昏迷了,躺在常芳宫后面的地面上起不来身,一旁几个大臣围着,几个老臣不断的落泪。
“我等无能。”老臣们看见永昌帝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便围在一旁哭,几个大臣拿着手臂来挡着他,免得永昌帝被寒风吹。
永昌帝被冷风吹的人都要死了,唇瓣干裂,一双眼也没什么光亮,只用一双眼不断地看向殿内。
生死关头,孩子开始想念亲娘,他想要钻进亲娘的怀抱之中,去贴一贴亲娘的胸膛,太后的味道是香甜温软的,只有依靠在亲娘的身边,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可是,当永昌帝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却看见常芳宫的门紧紧地关着。
太后没有出来。
永昌帝失望的垂下眼。
母亲一定也很难熬,永昌帝想,乱臣贼子把他们都抓起来,想来是为了他的皇位,他在这受辱,母亲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只是他偶尔也会想,为什么母亲的待遇这么特殊,别的女眷都是被关在后殿里,门都不能出的,母亲却被单独关着,所有人都不能走动,母后却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里的每一个士兵见了母后都要行礼——这些不同叠加在一起,似乎透着莫名的意味,但是转念一想,他的母亲是太后,单独出来也是应当的。
他想到母亲也在难熬,心底里又多了些许愧疚。
小小的永昌帝已经接触朝政了,这几日又一直跟大臣们跪在一起反思,难免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情。
当时西北万花城出战乱的时候,他在奏折上看过,只是那时候他不太在意。
以前母亲总说他不能独自把控朝政,他还不信,现在想来,果真如此,若是他聪明一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