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他总随行在侧,但已经没有像去年除夕那时候别人不小心碰她一下就要把她皮搓下来的架势。
阿吀心里怪不是滋味,她日日被顾涯伺候着,这些竟然别人提醒才能发现。
蒋婶子以为戳到了她痛处,拍拍她手安慰她:“做人总没有圆满的,顾郎君样样都好唯独那处不行你忍忍就是。其实年纪大了就琢磨出来了,那事儿不过半盏茶一盏茶功夫,光靠那点儿功夫合得来,那其他那么长的日子时候该怎么办?安生和顾郎君过日子,就是可惜啊,可惜你都要二十还没能有个娃娃。”
原来是因为她至今没有身孕,蒋婶子才会有此猜想。
阿吀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她指了指对方肚子问:“婶婶,你怀你家孩子的时候什么感觉?”
“怀着时候嫌耽误干活儿,生下来天天带着就心疼了。”
“不自己带就没有感情吗?”
“自然啊,或者有也淡得很,人啊就那么回事儿,眼睛就那么大,只能看到眼睛周围那几个,见都见不着还谈什么感情多深呢你说是不是?”蒋婶子一拍手:“不说了我家去了,我儿子该做工回来了。”
蒋婶子一走,顾涯才从外间儿进来。
他鼻尖被冻得通红,有武功护体也防不住这躯体自然反应。发丝、身上还有不少雪花,在屋内炭火热意下,化在夹袄锻子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湿润。
顾涯见人盯着他,上前坐到她旁边,用帕子擦了手才去剥了矮桌上干果,他道:“怎这幅样子?想什么?”
他递过来的果子就在嘴边,阿吀忽就鼻子一酸,眼泪吧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泪花里,阿吀看见顾涯先是皱眉,又是声音哄小孩儿一样问她怎的了,还挪开了矮桌给她擦眼泪。
阿吀哭道:“你不爱我了!你对我都没有占有欲了!你不是疯子吗?还想杀我吗?你怎么变正常了?你变正常了我怎么办啊?我不正常啊!”
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几句算不上好听莫名其妙的话,哭得没个章法的样子,偏就他瞧着心疼。
顾涯两只手捧着她脸,望着她那双大眼睛,心里难受一时也笑不出来,只好语调柔和道:“你嘴巴坏又太能说些不知哪里来的道理,可其实情爱上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若我也不懂,互不相让当真要闹个你死我活的下场吗?既你不愿去学,就由我来。”
阿吀吸吸鼻子,问了句:“学什么啊?怎么学啊?”
顾涯说不出肉麻话,索性不说了这个,亲在她额头道:“你不用管,交给我就是。”
阿吀其实也没多想知道,她哼了一声:“不懂装懂,你真没劲。”
顾涯倒笑了,受用她这般。
后面阿吀看顾涯,怎么看都觉得他现在整个人温柔得很,跟陆裴那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温柔,孟青榕那种被养得很好的自信温柔不一样,他像是水。
羊水吗?
阿吀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涯正坐在床踏上,给她用内力干着头发,见她这样心里安宁,歪头问她:“又自己想什么呢?这般好笑?”
冬夜静谧,屋内被烛光笼罩,又有炭火暖意萦绕。
阿吀转过身子,披散着长发,低头掀开寝衣指着自己肚子道:“我想生个宝宝,就是那种我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由我跟你一天天带起来的那种宝宝。”
顾涯还记得她十五岁时候说过,不会成亲不会生子,如今她快二十,两人户籍已在一处,今夜她又对他说想要个孩子。
她这种变化,没有让顾涯觉得欣喜,他竟是喉头一哽,说不出来那句你的身子无法有孕之言语。
阿吀自顾自说,又拉着顾涯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身子调养这么健康了,等接到桑甜,事情办完我就开始治身子,调养个七八年总能生吧。”
她还不知道修炼阴阳和合经的前提就是放弃子嗣,才能长寿驻颜。
顾涯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梦,也念着她一向反复,便略过此话不提。
阿吀见他嗯了一声,心里高兴去抱他脑袋将人搂在怀里:“到时候有奶水了我第一个先给你吃。”
“胡闹。”顾涯扯着人胳膊又推着她转过身子:“头发还未曾干透,小心着凉。”
阿吀乖乖盘腿坐好,兴致高涨,还在说:“二十八岁生娃娃刚好,我想生个女儿,大名到时候再说,小名就叫阿宝,宝宝喊多了,然后她从小到大就都能知道我很爱她…”
她说到后来说累了,被顾涯搂在怀里半梦半醒地道了句:“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那么恨我母亲了,难道是最近过得太平静了吗?这种平静是幸福吗…”
阿吀话音渐消,顾涯却睁着眼睛望着她的睡颜有些睡不着。
不知是什么磨了他的傲骨,让他越来越贪恋这种寻常日子,惧怕也紧跟其后如影随形。和切实拥抱在怀里的人相比,顾涯自觉心中仇恨竟渐渐散成一片不成气候的云雾。
其实阿吀脾气差,又喜作闹,享受起来花银子如流水,理所当然到好听话也很少说,更容易暴躁完全不知晓心疼人,不高兴一句话不说也是常有。
挑剔,浪费,爱使唤人。
总不拿他心意当回事。
顾涯能想到的细节越多,却偏偏越发眷恋她。他微微侧头,亲了亲身旁人的脸颊。
这才慢慢睡去。
今年冬日多雪天,到了冬月初十已有雪灾趋势。
随着雪花飘落,一桩又一桩消息也似雪落一般落入阿吀院中。
先是孟青榕顺利返回此院,却浑身是血重伤到不省人事。
再是凌云阁掌门宋绝死于后山藏宝库处,其内金银被洗劫而空。
另有锦城总督冯斯年任期已满回京等待调任的路上,船只莫名沉船,其人失踪。
还有蛊山在不久之前被大火烧山,一山男女老少皆不见踪影。
更有,北厉边疆异动,似有起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