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培因当年教她时,她还是个笨学生。但什么知识,多在记忆里反刍几遍自然也就通了。
骆培因牵着她急剧地绕了一个大圈,她裙子上的那抹黄四面八方地往外溅,裙摆扑到了骆培因的腿上。谷翘的耳环剧烈晃荡着,她的心被这耳环搅乱了,等她的裙摆离开骆培因的腿,她的呼吸才平复下来。他的手伏在她的腰上,两人的身体离着正常的距离。
她因为呼吸急促,节奏乱了,鞋又踩在他的脚上。明明隔着鞋底鞋面,却像脚趾贴在一起似的。
谷翘并不像以前那样慌乱,她很快调整好了节奏。不过她现在心里只有节奏,周围人在看他俩,她完全没有一点察觉。
他贴在她耳边说:“倒是有一点,你还和以前一样。”
她还有一点和以前一样,和他跳舞时脸会红。但今天完全不是因为羞涩。
这点脸上的红很快被窗外的风吹散了一半。车窗开着,风吹进来。
在新年到来之前,他们就提前告辞了。
骆培因此时握着方向盘,理由是谷翘不熟悉路,开得太慢。谷翘也没争,她也很想马上回酒店,让他看看她送他的新年礼物。
谷翘把骆培因请进了她的房间。她送他的礼物是七条领带。她自己喜欢鲜亮的颜色,却给他选的很素。她趁他去苏州的时候,特意去店里买的。
她仰头看他:“一周七天,你可以每天换一条。试一试吧。”
她主动解开了他原先的领带,她唯一那根短一点的指甲完全不影响她的灵活。她是个利索的人,此时动作却不算快。
“今年回国过年吧。”谷翘的手指感受着他领带的材质,“我想在过年前多见你几面。”那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
解下原来的,谷翘选了一条她最先看上的,帮他系上。虽是几年不卖这东西了,但是她却没丢掉这本事。两人离得很近,他的气息像在她脸上拍。她能看到他的喉结在滚动。
她手指触到他的领带,仰头看他:“我眼光不错吧。”
骆培因并没有给谷翘展示下一条领带的时间,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嘴。
他把她的嘴角给咬疼了,她也把这疼还给他。两个人绞缠在一起,不像是在亲密,反倒是像是两个敌人在打架。骨肉几乎贴在一起,仿佛是一个人,但骆培因仿佛嫌这距离还不够近似的。
骆培因并没有像凌晨那样仿佛有用不尽的耐心。他的耐心仿佛在此时已经耗尽了,连走到那张柔软的床垫前的耐性都缺乏。其实用不了几秒他们就可以走到床沿,把自己扎到那张柔软的床里,谷翘一直嫌那床垫太软。
当他劈进她身体的时候,谷翘因为这陌生的进入而破了音,这声音太过短促,她把下半部分吞咽了下去。她的手在他背后拧在一起,紧紧箍住他,仿佛要箍到他骨头里去。
谷翘黄裙子的前裙摆扑到骆培因身上,这鲜艳的黄色向他身上扑溅着。连带着她的耳环也毫无节制地晃荡。骨肉都仿佛融在一起,他还是觉得离她不够近,每一次都撞得比上一次更深。
从1995年1月1日起市里正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这一夜仿佛要把未来几年的烟花都在此刻放了。到处都是烟花声,焰火一朵一朵窜上天,往往这一朵还没看清,下一朵又在空中炸开,争竞着在1994年的最后一天出现,仿佛在下一场烟花雨,窗外的五光十色四处喷溅,仿佛要穿破落地窗往房间里扑。
谷翘本来咬着牙齿不发出声音,但是随着窗外焰火声一浪接一浪,仿佛能把一切声音都盖住。她的声音也从齿缝里泄出来。
谷翘的声音被撞碎了,和她裙子的颜色一样四处向外溅,这声音碰到落地窗仿佛又抛了回来,在屋内回荡,和接下来她的声音撞在一起,一片连着一片。
她也没放过他,但即使她的指甲陷在他的皮肉里,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似的,没从嘴里发出半点声音。也许是他出了声,但是被窗外的焰火给遮盖了。
焰火是在1月1日到来时停止的。
当外面烟花骤停的时候,她在一声尖锐的叫喊中又一次破了音。
新年真的来了,前几年寺庙又恢复了以往的敲钟祈福,这声音顺着江边飘过来,一记又一记。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新年快乐。”
这是他俩单独读过的第一个新年。1994年过去了,1995年来了。
126?第126章
◎游戏首发会◎
《侠盗奇缘》首发式头奖谷翘本来定的是29寸彩电,但她在回京后把奖品全部改成了电脑。
骆培因说现在美国软件专卖店各方面比不过硬件专卖店的话还是给她留下了印象。谷翘当然不会因此就从软件改投硬件。去年“巴黎统筹委员会”解散,国外著名电脑品牌一股脑儿涌入国内,国内的电脑商陷在价格战里也不好过。
谷翘对小秦说:“帮我去印500张会员卡。”
小秦提醒谷翘:“前天刚印过一次。”为了这个游戏软件的首发仪式,店长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定是把这事儿忙忘了。
“我有别的用处。”买电脑的人总要配置软盘,如果用户在购买电脑时就能看到她专卖店的宣传,而不是别的店……游戏首发会的宣传媒介还缺一个,就是电脑公司。
骆培因跟她分享了一份国内电脑增长数据,下半年电脑保有量的增速明显超过往年。就算谷翘没有看到这数据,也完全不影响她的判断,因为店里购置软件的个人用户越来越多。那份数据对她最有用的信息是问达电脑是去年新兴品牌里销量增长最快。
她做软件是以小博大,做电脑也是,专和不知名但有潜力的国产品牌合作。
谷翘拿着方案直接奔到了问达电脑公司,假充和闻老板有约,就坐在办公室外面等,她在过道里看到了闻总的照片,标准中年儒商长相,看一遍觉得莫名熟悉,但之前到底在哪儿见过她愣是想不起来。
等到谷翘一双眼睛睃到闻总的影子,她马上冲过去。她穿了一身黄色,她最喜欢的颜色,比周围的颜色都更鲜亮,仿佛一张移动的广告牌,不由别人注意不到她。
当谷翘自报家门后,闻总打量着她:“你在Z大住房维修办公室工作过吧。”
谷翘诧异:“您怎么知道?”她在Z大也不算什么知名人士。
谷翘当年在Z大住房维修办公室工作的时候,闻总蜗居在教师楼里的一间小房里,和领导们住的楼相比,他们这间普通教师楼哪哪儿都显得凑合,就连楼道灯坏了等着修,也要经过漫长的等待,自从谷翘来负责他们这间教师楼,一切都像开了倍速,好像她提供的是付费服务,快一分钟就能多要钱。
闻总那时候住顶楼,下雨下雪房子就开始滴水。妻子去了美国,到了下雪天,冰水滴下来,他独自住在这个冰冷的小屋里。妻子一直让他去美国好团聚,但他的签证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拒,最后一次被拒,他在签证办理现场突然用英语骂街:以后跪着请老子去,老子也特么不去!像大多数异国的夫妻恋人,当团聚这个可能变得越来越渺茫,分手就成了必然。那是他最绝望的一个冬天,妻子特地请了离婚律师找他签字,财产没什么可分割的,几乎等于没有,签个字就可以。
以往总是要滴几天,才会有人来。但是那一次上午报修,下午就来了人。谷翘是和维修工一起来的,大学新生一样年纪,像他讲台下面坐的人。他看到她的第一印象是,既活泼又稳重,很少有人能将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他当时想的是,要是住房维修办公室都是这种人就行了。
但他那时也不过觉得谷翘的干劲儿是因为年轻而已。
真正触动他的是他看见谷翘严冬里在隔壁学校门口卖手套,除了学校里那份工作,她卖手套都卖得兴兴头头的,尽管笑时寒风会吹进她的嘴,但她向每一个可能买她手套的人都笑着介绍。再看看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书也没少读,一天死气沉沉的,真是愧对之前读过的这些书。
不久后他就从Z大辞了职,他再没见过谷翘。其实他早连谷翘长什么样都忘了,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但是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脑子里总会闪现一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