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思听作为他的树洞,当时听了不少的关于他厂子里的消息。
例如,谁谁谁家里生小孩了,谁谁谁家里遇到点困难,谁谁谁儿子要结婚了……之类的。
他这个做老板的也敞亮,知道这些消息也是能祝福就祝福,能帮就帮,倒也没在旁人那里落个闲话。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关于她爹宋拜山的事情,宋思听数个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现在周曼茹陡然提起过去她爹的厂子,不得不让宋思听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
之前林德飞约她出去,说是要告诉她,关于她爹的事。
现在周曼茹同她说林德飞的遗书内容,也间接地提起了宋拜山。
想到这里,宋思听呼吸一滞——说不定真的如当时林德飞所说,宋拜山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没有给她再深想的时间,周曼茹接着道:“但是你爹的厂子倒了之后,老林失去了工作。他这个年纪,也只会干些力活。当时你也知道鹤城这经济状况,那些厂子大的小的,倒的倒、跑的跑,就业机会紧张,老林也就失业了。”
失业下岗、本应到手的工资也没拿到手,还背负着那么重的房贷压力……
林德飞全城各地跑了个遍,才堪堪找到个运货的活计。每天工作时间加长,活多且重,辛苦不说,工资也没多少。
想到这里,周曼茹眼眶有些红,她压下喉间涩然,接着道:“他也是个没用且怕事的,那天和你见面后,借着这个机会,抛妻弃女跑了……”
根据遗书上林德飞的自述,这些年来,他换了无数的工作,妄图着做出一些成果,但是凭他的年龄和实力,渐渐的,被社会抛弃,与社会脱节。
别说飞黄腾达逆袭归来了,最近几年,林德飞连自己的吃穿都保证不了,常常有上顿没下顿的。
再加上住的地方一直不固定,他这几年,可谓是在外面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
人生就这样蹉跎着,没有尽头。
直到某天,他幡然醒悟。
想起自己和鹤城的妻女,想起自己的这些年的落魄,林德飞更没有胆子回来。
但是不回来,他在外面也活不下去。
生活上的不如意压
垮了林德飞。
于是,在一个深夜,他重新回到鹤城,给原先的家门口信箱塞了一封遗书后,林德飞用石头砸开冰面,投湖自尽。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周曼茹如是说着。
没有诡计、并不复杂、非常直白、非常俗套,只是一个失意的中老年男人的失败后半生。
宋思听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她心中所想呢?
失望?讽刺?怨恨?空白?
宋思听不清楚。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曼茹见她这样,也随着沉默。
冷风越来越刺人,刮在面上,连带着感觉有千万根针直往脑子里钻。
揉着额角,宋思听在努力找寻周曼茹这番话里的漏洞。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肯定有什么编造拙劣的地方。
再脑中又回想了一遍,宋思听却发现,处处都是漏洞。任何一点拿出来,就能合理怀疑周曼茹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同时,任何一点拿出来,也没法子辩驳它就一定是被证实的假话。
一时陷入两难。
见宋思听久久无言,周曼茹看看时间,道:“不早了,我出来得有些久,林冉该下来找我了。”
她看着逐渐回神的宋思听,对她说:“给你发消息的是我,不是林冉。林冉不知道她爸自杀的这件事,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可能会影响她的心情,她毕竟还要高考……所以,请宋小姐之后就不要在林冉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宋思听看着她,沉默地点点头。
“多谢,”说着,周曼茹转身,将要离开。蓦然想到了什么,她扭过头来,目光扫向石桌上的果篮和牛奶,“你的这些东西,为了避免林冉猜到什么,我就不收了。”
听她说着,宋思听也看向手边的果篮。
等她再将视线转回时,周曼茹已经出了凉亭,往自己单元楼的方向迈步走远了-
小区外,街道上的一流停车位上,停着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黑色宝马。
车子熄火有一段时间了,车内渐渐渗入外面的冷空气,车内温度不算高。
李牧迁将副驾驶的外套拿起来穿好,扣扣子的同时,视线不离倒车镜。
镜中,正巧是能照见小区大门的景象,能将进出来往的人看得十分清楚。
李牧迁目光淡淡,一个个扫过小区门口的那些脸,等着他要找的人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道身影从小区大门缓慢走出,身形高挑纤细,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