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从前他死,是为了逃避,是满心痛苦,伴随心碎。
可如今碧落海蚀骨煞气,怒浪涛天,听起来却像是母亲温柔的摇篮乐曲。
她周身泛起细细密密的酸麻,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死亡能为他换来生机,一股莫大的幸福油然而生。
被海水包围时,她似乎听见了大师兄的声音,隔着满耳晃荡的水声,遥遥地听不真切。
水面下浑浊的光影被海浪切成锋利的碎片,宁汐眨眼,居然真的看见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朝她游来。
是裴不沉。
可是,她又困惑了,他那样怕水,怎么会跳下来救她呢?
她没有打算挣扎,所以手臂松松张开着,月白色的人朝她越来越紧,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裴不沉一手摁着她的脑袋,贴上来为她渡气。
宁汐却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一只摇摇欲坠的红蝶朝着自己飞来。
这一次回溯的时间又到了。
她伸出手掌,任由红蝶落在指尖,蝶灵的光芒已经接近于无,等到光芒完全消失,她就再不能回到过去了。
已经用完了妖骨、妖瞳与情根,她只剩下这一身血肉躯壳。
“不如,就斩断这份情孽的源头……”
那就用最后的妖身来换最后一次吧,这一次要回到最初,回到阿娘的肚子里,她要用脐带绞死自己的脖颈。
她正准备握紧那只蝴蝶,无名指上却突然被重重一扯。
因果线从她的指尖迅速生长,不过片刻,就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水下,将她和裴不沉包裹成茧。
她仿佛听见了轻微的咔嚓声——不是线断,却像是命运被撕开的声音。
*
昆仑丘,鬼山上,正在闭目养神的珈蓝若有所感,忽然睁开眼睛。
他朝崖下看去,原本波涛汹涌的诛邪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中央缓缓下陷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漆黑的漩涡深处,透出一道爆闪的亮光,随后一只雪白的巨茧浮现其中。
他一愣,不可置信地喃喃:“因果线成,悖天改命,宁姑娘居然真的做到了。”
无数条纤细而明亮的因果线从白茧中抽出,纷纷交错、崩裂、重构,随后从中打开,露出了被线条缠绕包裹的两道相拥人影。
裴不沉刚刚睁开眼,就看见眼前的人闭着眼,长睫覆在眼睑之上,似乎正陷入一场不知今夕何夕的美梦。
他重新抬起
头,只见苍穹如墨,万千因果线条自九天垂落,交汇在他与她之间。
红线如潮,宿命改写。
明亮的光刺入他的眼球,一幕幕本该被遗忘了的记忆如同抽丝剥茧,从因果线中倾涌而出。
是一次次回溯,她向他奔来,她来救他,蝴蝶煽动脆弱的翅膀,即使粉身碎骨,即使万劫不复。
裴不沉猛地捂住心口,像是心脏从这一刻才开始跳动。
为她而死,至高幸福。为她而活,脱胎换骨。
他愿意为了她,向死而生。
他死死抱着怀中的人,抬头看向天边破云而出的日轮。
日光刺入他的双眼,泪水盈睫,他却始终不肯闭眼。
*
回到岸上时,珈蓝笑眯眯地拉了他一把。
裴不沉在宁汐的回溯记忆之中见过他,自然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客气而疏离地道了声谢,顿了顿,低声道:“那从周,是再回不来了?”
珈蓝微微一笑:“人之命数,变幻莫测。小僧一介凡胎,又如何能说得准呢?就像你与宁姑娘,本来是个必死之局,却因为宁姑娘精诚所至,终究有了转圜。”
裴不沉重新看向怀中抱着的人,哑声道:“那她为何现在还不醒?”
“小僧胡乱揣测,兴许是宁姑娘用她的因果线为你重塑肢体,耗尽了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