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原本正僵直着发呆的裴信突然抬起手掌,掌中凝聚灵气,狠狠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宁汐瞳孔紧缩,身边一阵风刮过,是裴不沉已经跳了下去,一道灵气击出,想要阻止裴信自尽的手腕。
但还是晚了一步,掌心重重落下,颅骨发出清脆的崩裂声,裴信七窍流血地歪倒下去。
宁汐刚刚跳下来冲到他身边,裴信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艰难地移目,看着身边的裴不沉,还能有神智说话:“不沉,你、你回来了,还好,还好,我没有犯下大错,我、我没有脸见你……”
裴不沉脸色铁青,不断为他输入灵力:“你先攒着力气,别说了。”
裴信摇头,血沫不断从额头上蜿蜒流下,现在不说,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谅,但是鹤凝,她是我的徒弟,徒弟犯了错,我这个做师尊的只能以死谢罪,但是不沉,少掌门,我只求你能饶她一命……”
裴不沉没啃声,手上灵力不停,然而裴信存了死志,对自己下手时毫不留情,连整个识海都拍碎了,无论输入多少灵气都立刻溃散消失。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的瞳孔就涣散了。
他到死也没有等到裴不沉的那一句原谅。
裴不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去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宁汐张大嘴巴,看着裴不沉起身,将尸体整齐地放在椅子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甚至都没有体会到熟人去世的惊愕与悲伤,就只剩下了茫然。
裴不沉替裴信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沉吟片刻,摇头:“原本想让裴信长老里应外合,帮我们进入宗祠救人,现下看来要自己想办法了。”
宁汐脑袋乱糟糟,想起第一次见到裴信时他像个和善的老顽童,虽然发须全白但生了一张让人亲近的童颜,还有他传音来托她好好照顾大师兄……
她心里不是滋味,盯着裴信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又扭头去安慰大师兄:“你不要伤心。”
裴不沉似笑非笑,盯了她一会,突然道:“对,我很伤心,被裴信骗了,他又自尽了,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长辈……好伤心啊,念念安慰我一下,抱抱我吧。”
宁汐不疑有他,连忙张开双臂,老母鸡一样将个头比自己大了半圈的裴不沉纳进怀中,然后笨拙地学着别人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的后背。
裴不沉半跪在她怀里,眯着眼睛享受,心里却想,他的念念有时候的确不大聪明,每次她自己觉得伤心的时候,就会觉得别人也会伤心。
不过,他就喜欢她这一点。
……
因为怕引来妖族,宁汐不敢大张旗鼓地为裴信收尸,只好从他洞府内找来了防腐的宝珠,放在他身边。
他们在裴信洞府内耽搁了小半个时辰,等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变了天。
天空亮如白昼,裴氏宗祠的方向燃烧着熊熊大火,火光将天地都照亮,无数魑魅魍魉欢呼尖叫,围着巨大的活人焚烧炉载歌载舞。
裴不沉脸色骤变,御剑飞出几步远,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念念?”
宁汐的脸色在明亮的火光下显得尤为苍白。
她像个迷路的小孩,露出脆弱而迷惘的神色,呆呆地望着那群围着篝火跳舞的妖族。
那神色转瞬即逝,很快她又露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惊慌:“大师兄,我们快去救人!”
现在也没办法考虑什么徐徐图之了,她与裴不沉冲到祖庙前,抬手便砍下了一只妖物的脑袋。
妖群立刻炸开了锅。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也杀了他们!一起扔进火堆里当柴烧!”
二人且战且行,以后背为彼此依靠,愣是在密密麻麻蚁群一般的妖族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真正棘手的是宗祠外的封印阵,裴不沉尝试了几次试图解阵,但都无功而返:“这妖阵阵法复杂,至少得一个时辰才能解开。”
一个时辰,里面的人都被烧成灰了。
但宁汐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尤其是大师兄,他一边要分神解阵,一边还有守护她的后背。
宁汐再一次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她不能再厉害一点,要是她能帮上大师兄的忙就好了,而不是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皮肤上的妖纹又开始隐隐发烫,在宁汐再一次挥剑击退一只想要偷袭裴不沉的妖物时,宗祠大门被从里面轰地撞开了。
里头冲出来的人闷头往外撞了十几步,就被封印阵给挡了回去。
宁汐率先认出了对方:“裴尚!”
裴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见他们之后愣了小半息,随后掉头就冲了回去。
旋即宗祠内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真的是大师兄和宁师妹回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转眼间里头涌出了乌泱泱的一群人,虽然都是披伤挂彩,可人人脸上都是宛如遇到救星一般的激动笑容。
宁汐身体上的妖纹渐渐又冷却了下去。
很快,裴尚等人神色微变——赶来支援的妖族实在太多了,层层叠叠将宁汐和裴不沉团团围住,他们就像陷入了蚁群的糖块一样,逐渐被淹没。
裴尚有心想要冲出去,可他们距离宁汐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中间横隔着牢固的封印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