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的,唯有五颗枸杞在汤汁里缓缓沉浮,带动一朵朵油花闪动,好像在替远方的人回应他。
*
江意衡面前摆着一盘烤禽。
躯干修长,后肢以棉线绑起,金黄焦脆的外皮上洒满现磨的黑胡椒与粗盐粒,散发出香草的芬芳。
盘子里,还装饰着黄、橙、紫三种颜色的可食用花。
“怎么不尝尝?”
坐在主位上的江御川开口道。
江意衡本来就没什么胃口。
她回来不过才七天,却忽然收到父亲的邀请前来餐厅,为此不得不临时取消晚上的日程。
出于习惯,她没有马上动刀,而是先问他:“您这次,又捕了什么野禽?既没有鸭子丰满,也不像水鸟瘦小,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样。”
“它看起来是有点特别。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你其实见过它。”
江御川端起酒杯晃了晃,“它有自己的温房,有人给水饲肉,因为有我撑腰,根本没人敢动它。就连最凶猛的猎犬见到它,都得低头绕开它的飞行路径走。”
一种不妙的预感从江意衡心底升起。
她已然猜到什么,却无法阻止江御川继续说下去。
“我养了它十年,这十年来,它帮我捉过不计其数的兔子和小型禽类,我对它倾注的时间和心血更是无法估量。”
他俯视着杯中酒液,目光毫无温度,“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让人宰了它?”
他杀了自己的猎鹰!
他杀了那头无数次伴他狩猎,被誉为帝国之眼,也曾是他骄傲的鹰!
江意衡不敢相信这恐怖的事实。
但她仍强作镇定,语气波澜不惊:“我不知道缘由,但愿闻其详。”
“它固然聪明、出色,却在我狩猎结束时,飞出我的视线范围,闯入王宫后苑炫耀,把王室饲养的孔雀惊得四处乱窜,漂亮的尾羽都断了几根。”
江御川放下酒杯,目光落在江意衡脸上,“它本该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刀,可再锋利的刀,一旦越界,便只能折断。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江意衡避开父亲的目光,重新审视那盘烤禽。
这头可怜的猎鹰,不过是个牺牲品。
父亲真正想要警告的,从始至终都是她。
这几日,她奔走四方,会见各路人物,暗中拉拢势力。
想来,杀鸡儆猴,才是父亲邀请她来进餐的真正目的。
她望着盘中焦脆却也死透的禽尸,脊背凉透。
如果一只稍稍“越界”的猎鹰都能被他果断处死,那她呢?
那艘坠毁的飞船,究竟是因何失控的?
江意衡沉声不语时,身后却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姐姐!”
九岁的弟弟正兴高采烈地朝她跑来,却被一只手拦住。
“昱澜,不要在你父亲面前喧哗,成何体统。”
江昱澜委屈巴巴地搅着袖子:“可是我想姐姐,姐姐好久没陪我玩了……”
“父亲,您还邀请了黎姨和昱澜?”江意衡微微一怔。
“怎么,你不想见到他们?”
江御川只是轻笑,“我们一家人,可很久没这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
一家人。
江意衡望着在对面入座的两人,一个是她的继母黎书宛,另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幼弟。
继母正哄住不安分的弟弟,抬头朝
着江御川莞尔一笑。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江意衡起身,语气平静:“我还有事,恐怕不能留在这里陪各位用餐。”
江御川微微不悦地叫住她:“才刚来,不吃个饭再走?”
“我没什么胃口。”
江意衡转身离开前,正撞上继母的目光。
黎书宛迟疑着垂下目光,指尖拢了拢餐巾,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江意衡的视线在继母脸上停留了两秒,才不动声色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