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四周:“您也知道,我们平常维护都要修掉不少花枝。小简嫌扔了可惜,专门收集起来,趁着休息的时候插花,把这间用来处理鲜切花的工作室都装饰起来了。您看看,怎么样?”
徐子悦挑眉观望了一圈。
地上摆着几个盛水的铁皮深桶,插放着各色花枝,都是苗圃修剪时留下的边角料。
有些花瓣残缺,有些枝干畸形。
与他平常在工坊签收的鲜切花,完全不是一个质量。
窗台上摆着一排插花的容器,是常见的矿泉水长颈瓶,样式普通,让人毫无兴致。
可瓶中的花枝,却意外吸睛。
它们或是被修剪出分明的轮廓,或是依靠配色与层次弥补缺陷。
最显眼的,是那只褐色玻璃瓶。
几支半枯的白玫瑰立在瓶中,花头高低错落,其间还点缀着几根弯曲的裸枝。
即便是再挑剔的人,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驻留片刻。
徐子悦没想过,自己一个花艺师,居然会在一个简陋的工作室里,看到如此灵气活现的构思。
他心中讶异,嘴上却仍是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这都是小家子气的东西,取巧罢了。我看他这次能补救到什么程度。”
杨老板帮简星沉拉开工作室的门时,少年怀里正捧着从白梅顶端折下的那截花枝,上面还带着几条完整的侧枝。
一进门,他就把整段花枝轻放在垫布上,然后蹲在桌前,仰头对着桌上的青瓷花瓶观察了一会。
徐子悦瞄了他一眼:“你瞅什么?”
简星沉一言不发,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布尺,先量过花瓶的尺寸,又抱起花枝,对着瓶口反复比划,这才抄起一把干净的剪刀。
犹豫片刻后,他下定决心,将原本折断的主枝彻底剪掉,又在其他枝节上动了几刀。
直到,整枝白梅只剩下两条侧枝。
一枝由最高的转折点向下垂落,挂着几朵半开的白梅,还有零星的花骨朵。
另一枝则由三寸往下的位置生发,虽然光秃秃的,却坚定地向上延伸。
徐子悦本以为少年会出丑,看到这一幕,却不自觉地嘴角一抽。
修剪后的那枝梅,枝条曲折清瘦,花朵星星点点,透着一股清冷克制的意境。
怎么看,都不像是面前这个浑身泥点、一脸老实的小子能把握的风格。
“就这样?”
少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讽刺,抬起脸,努力挤出一点笑意:“等花枝在水里醒够时间,您把底下剪短些,插进花瓶就好。”
他起身,扶着墙缓了口气,低头揉了揉酸胀的腿脚:“我先回去干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工作室。
只留下徐子悦冷脸支着下巴,对着那枝刚修剪好的白梅,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哼笑。
*
夕阳将金光斜着洒进苗圃。
下午四点,等其他人陆续收工离开,简星沉才收起工具,转身从废弃花材回收箱里,扒拉出一盆被淘汰的黄色兰花。
骑着小电驴,街上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一路驶进熟悉的住宅区,他远远就看到窗口透出暖黄的灯光。
这栋小房子坐落在一个偏僻的街区,老是老了点,家里每天都能看到蜘蛛和壁虎。
但这儿距离苗圃和他上晚班的餐馆都只有半小时车程,在A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区,简直就是捡漏。
一进门,简星沉就把厨房打扫了一遍,垃圾分好类带出去,才回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年逾七十的房东李又珍听到动静,从客厅过来好奇查看:“小简,今天不上晚班?”
“餐馆今天休息。”
简星沉从水池里把浸过盆的兰花端起,放在窗台上。
那里已经有一盆白色蝴蝶兰,开得正旺。
李又珍摘下老花镜,打量着他带回的盆栽:“又捡花回来啦?”
简星沉点点头:“这个品种叫金如意,我想讨个吉利。”
他摸了摸脑袋:“餐馆不开工,我也没法带饭回来,想着总得准备什么,才不至于白住。”
“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这边人工又贵。你平常帮我打扫家里角角落落,足够抵房租了。”
李婆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难得早回家,赶紧休息,别累到身子。”
简星沉的房间在第三层,是顶楼边角的小单间。
十平米的小卧室自带一个迷你卫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房间最早是储物间,后来改成单间,上门看过的其他租客都嫌挤,只有他不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