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山狗村和章家的关系网,哪些亲哪些远哪些还有龃龉的。
还问了章家的姜是不是卖了。
姜书吏目光闪着精光,希望他说卖了,但即使如此,黄大兴只得如实道,“全烧了。”
姜书吏有些惊诧,心想这章家也是够狡猾的,难道是听了城里的风声了?有人卖了烂姜把人吃的上吐下泻,这事情还闹到衙门里。
往常县太爷不爱管这鸡毛蒜皮小事情,真排起这官司来几千件一年都判不完。但是这新县太爷就是喜欢琢磨这家长里短小事。
最后判了那姜户银钱,还打了五大板子。
要是章家把那些坏姜低价卖了,那可就别怪苍蝇不盯着咬了。如今市面上还是章家是大头,难免招人眼红,背地里使个阴招攀咬章家姜吃坏肚子害死人的事情……姜书吏在衙门见多这种下三滥又致命的阴招。
没想到章家竟然能忍住没卖,倒是个沉得住气心思重的。
黄金书看着书吏拂袖而去,章家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原本还想章家又发财了,又是种姜又是刺绣,先是县令又是书吏的,羡慕的不行,可见这书吏架势,霉运来了。
黄大兴道,“章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运气好。”
黄金书嘟哝道,“爹你从小到大运气就没好过。”不然现在怎么还没发财。
黄大兴怒道,“你是羡慕人章家,你去给人当儿子去好了。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瞧瞧人王大牛家怎么逼死哥儿的。我看我的好运气都在生你这个败家子上了。”
对,黄金书为了进镖局,黄大兴忍痛割肉拿出了二十两上下打点,家里三个儿子儿媳妇儿都有意见,家里也鸡飞狗跳的。黄大兴不免迁怒儿子,说完又拍了拍儿子肩膀,“老子知道你最像我,生来就是条龙,缺的就是机会,老子如今给你我以前没有的机会了,你别给老子丢脸。”
另一边,成大带着姜书吏赶着骡车进村了。
姜书吏对这个木头护卫面上都谈不上恭敬,但也使唤不动成大,两人一路上都没话。
姜书吏年过半百,下车的时候忍不住伸了下腿,小腿都要颠簸麻了。幸好这山狗村离城还不算太远,起码不用翻山越岭的。
要是翻山越岭,他这把骨头就要咔咔散架了,一想到那画面他就哆嗦。
一到山狗村,姜书吏发觉这村子高低错落梯田不成行,但起起伏伏的稻田像是一条狭长的黄金带环绕在一栋栋茅屋前后,橘子青黄挂枝头,小石板路绕着房前屋后,家家户户院子干净朴素,鸡圈里鸡鸣狗叫的,风一吹,竟然是稻香扑鼻。
和姜书吏以前对村野的印象完全不同,他看着此时此景,那些同僚居然没骗他,忍不住摸着胡子,心中有感想张口吟诗。
“一山一水绕丘田”
“一鸡一鸭啄山前”
“姜翁……”
成大看了眼正沉迷陶醉又抓耳挠腮的姜书吏,大步进了村子。
姜书吏感受到成大的无情嘲笑,气的卡了壳,果真和莽夫一起出差还能有什么兴致,罢了罢了。
正事要紧。
姜书吏也是有二十年资历的老书吏了,即使摸鱼也是有些经验的,更何况他家族多是种田的。
这山狗村地里的庄稼明显比大黄村,甚至他家那边的村子好的多。
他问了黄大兴也知道除开章家外,还有其他几家也擅长种姜。章家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亩地,趁地契手续没下来前,衙门的损失挽回还来的及。
章家要二十亩,可其他家就不一定了。
姜书吏走着走着发现成大还跟着他,他没问跟着他干什么,不是县令还有单独任务交给你吗。反正他背着手一身长袍,身后跟着护卫也威风。
姜书吏在村子的田里都绕了一圈,问清楚谁家姜地谁家田了。来到王家院子,他是知道这家人的事情,衙门全都知道。
第一次听说哥儿把双亲逼进牢狱的。
姜书吏见王家穷的揭不开锅,但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整洁干净的,这样的家,父母还是个坏的?一看就是勤俭持家的朴素人家。
这可不能怪人背地里骂县令了,还有城里有乡绅联合自己在京城当官的亲戚弹劾崔县令。说他滥用职权枉顾人伦孝道,还大肆借用衙门官威招揽牛市生意,借机敛财等等。
新县令上任火烧的太旺,动了地头蛇的利益,乡绅几百年盘踞此地,换朝换代都不影响他们的存在,谁没个亲族是当官的?没人把这个白身县令当回事。
整个衙门的人也不站县令那边,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面上恭恭敬敬,但实际上都等着看县令去给那些乡绅低头赔罪。
姜书吏没个势力,家里种田的,他自小“神童”纯粹是靠族里关系硬考进来的。
但是进衙门后也郁郁不得志,县令昏,同僚混,他引以为豪的文采没人重用反而被嘲笑。在位上蹉跎了年岁,从意气风华少年郎到如今被气怨喂发福的中年人。
没了热血,但姜书吏对这县令,心里还是生了鄙夷的,比以前的贪官还狠毒。
姜书吏打量完屋子,又打量王二郎。
看虽然干净但衣衫褴褛的,裤腿破洞只到膝盖,脚丫子光着,像个没吃饱的小乞丐。城里的哥儿露个胳膊都要被人指点,可见这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父母没在身边,没人教。
心里也忍不住怜悯,对崔大郎这个混账官怨气更深了。
姜书吏问王二郎,“小哥儿,你爹娘在受刑服徭役啊,转眼秋收,看你一个人怎么办,诶,你别着急,又不是你害了你爹娘,你都是被章家撺掇的,你要是觉得冤屈,我可以带你进城击鼓鸣冤。”
姜书吏说的时候感觉骨头里冷了几十年的血都重新沸腾起来了。
“你说说章家都干了什么坏事,我好替你做主。”
王二郎吓得一下子就跑了。
他不知道怎么办,跑章家去了。
王二郎心里又害怕担心他爹娘,又后悔,可路过张三李四家的时候,见大人不在,院子里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在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