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意让他照顾好自己:“你想来美国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淮宗,然然也是希望你走出来的。她的微信背景照片像是圣巴巴拉的海滩,你大三那年我带你也去过加利福尼亚,你还记得吗?她说她和留学的同学常去我们的餐厅,也许你们曾经遇见过也说不定。”
沈淮宗沉默不语。
方昭意知道说这些也没有太多意义,只会让原本逝去的美好更加意难平。她本意只是想鼓动沈淮宗换一个地方,多看些风景散散心。
方昭意不再提及这个,笑着问:“早上没注意到你吃没吃药?”
“吃了。”
“好,要记得按时吃药,按时去心理医生那里复查。”
沈淮宗点点头,将方昭意送进安检口。
回到家,他把桌上的药都扔进了垃圾桶。
他并没有吃这些药物,刚开始那两天服用过,但药物只会让他变得嗜睡,他并不觉得自己病了。
心理医生会询问他和梁然的经历,他就去回忆一遍他们的故事,心理医生很耐心地听完,却安慰他他们相爱的时间并不算长,那些相爱十年的夫妻也都能在几年后走出伤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去爱一个新的人。
沈淮宗觉得可笑。
他没病。
他只是后悔死的人不是他。可他又忽然想,如果是他死亡,那梁然的白昼和黑夜该有多难熬呢。
他把家里清理了一遍,开车去了怀城看梁悦。
他想把葡萄接过来。
梁悦已经放了暑假,十六七岁的女生给自己安排了满满的课程。钢琴、绘画、设计、滑冰、舞蹈、围棋……她每天都在不停的忙碌中度过,仿佛一夕之间长成了大人。
沈淮宗到时,梁悦还没有回来,张姨把他迎进门,礼貌地招待他。
葡萄见到他很开心,窝在他膝盖眯起眼睛呼呼大睡。
张姨说自从梁然走后小猫好像知道主人不会再回来了,身体一直很差,情绪也低落,去了好几趟宠物医院。今天是葡萄最欢的一天,它好久没这样精神过了。
沈淮宗微抿薄唇,抚摸猫咪毛绒绒的脑袋。
梁悦在下午时回到家,见到沈淮宗,她依旧没有好脸色,径直上楼下楼,自顾自去花园剪下开败的月季。
沈淮宗找了把剪刀去旁边修剪那些开落的花。
“你别碰。”梁悦冷淡地说。
沈淮宗微顿,停下了动作。
“悦悦,张姨说你报了很多课程,每天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你姐姐……”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姐?”梁悦瞪住沈淮宗。
沈淮宗沉默下来。
梁悦的声音很冷,他以前觉得梁悦的声音很像梁然,但不是的。在他从医院醒来那天他就清楚了她和梁然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了。听着梁悦的声音,他能更清晰地记住梁然声音的不同,她们仅仅只是相似。谁都不是梁然。
天要黑了,张姨在叫梁悦和他去吃晚饭。
梁悦起身穿过花园,走进客厅。
她径直吃起晚饭,并没有喊沈淮宗吃饭。
沈淮宗说:“我想把葡萄接走,我最近有很长的假期,想照顾它,你同意的话我就带葡萄走了。”
梁悦什么也没说。
梁然除了给沈淮宗留下信,也给梁悦和乔思嘉留过信。
梁悦知道葡萄是梁然留给沈淮宗的。
她明明很稚嫩,但说出口的话还是结着冰般的冷:“葡萄是我姐的遗物,如果你把她最后的遗物也弄丢了,我这辈子都会恨你。”
“不会,我会保护好葡萄。”
“那你保护好我姐了吗?她那么爱你,我从来不知道她会这样去爱一个人,她把一切都给了你,她的爱,她的灵感,她的房子,她的猫。”梁悦哭了起来,她终究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会像从前的梁然那样把所有的恨和痛苦化作无声的清冷,她会哭,会说出她的痛。
“你也许今年还记得她,明年也还记得她,但你后年或者哪一年就会忘了她!你会遇到一个心动的人,你会结婚会生孩子,你住在我姐的房子里,我恨死你了,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姐不值得,我恨你!”
沈淮宗站在餐厅这团昏黄的光影中,耐心听着梁悦的哭泣,他说:“我不会结婚,也不会喜欢上谁,更不会有孩子。悦悦,我还会做我现在的工作,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某一个任务里,到那天我就会见到你姐姐了。”
他笑了下:“你不要哭,也不要担心我会忘了她。”
承诺一向是最无用的东西。
行为胜过一切言语的承诺。
沈淮宗不再去和一个年轻的女生说这些承诺,他没觉得他的余生会很长,缉毒警察的平均寿命只有41岁,也许未来某个任务里,他可能会在危险的隐蔽线上死在暗无天光的日子里。是他的结局。
而那一天可能不是结束,是开始。
他和梁然新的开始。
“你姐姐说希望我代替她看到你平安健康地长大,毕业,结婚。悦悦,希望你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