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放了下来,一脸困惑。
对方一米九的高个在机器面前压低重心,瞧着有那么些乖巧的意味。
在将商品界面都过目了一圈后,他非常干脆地指向最粉嫩的一款蜜桃汽水。
被桃心和樱花点缀满的包装很瞩目。
而当它被拿到五条悟的手里,就反倒变得平平无奇。
猝不及防,我的怀里也被塞了个沉甸甸的同款。
我看了看瓶子里咕噜咕噜冒着凉气的液体,又看了看他,“这是什么?”
“啊?”发出单音节的人背靠着货柜,他扭开自己手里的汽水,保持着右膝微屈的姿势,一听见我这么问,便按住自己的墨镜甩头看过来,“还能是什么,普通的甜汽水。”
“裕礼不是在嚷嚷身心都很疲惫吗?”他只字不提刚才所说的训练,很随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往我这侧的方向点了点,“依照五条大人的经验传授,甜的东西解乏很有效,这是经验之谈。”
“……”我低下头,关掉拨号拨了一半的手机。
也借着这个此机会,垂眼盖住了自己眼中可能流露的情绪。
“谢谢。”
早知道五条悟是个吃软不硬的类型,但这么容易就将刚才的事一挑而过,仍然令人会觉得意外。
怎么说呢……
“五条。”
“?”
“……不,算了,没什么。”
莫名其妙彻底松懈下来的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干脆抱着腿坐在附近的台阶上,将他递给我的那瓶汽水抱在怀里滚来滚去。
注意到我少见的沉默,一旁的五条悟轻敛双眸,很直白地戳穿了我未曾说出口的心思,“难不成裕礼有在反省吗?”
“…非要说的话,有一点。”我颔首。
“这样噢。”他语带揶揄,用轻挑的语调回道,“很难想象你是真心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我挑挑眉,朝他的方向扭过头,耐心解释道:“老实说,我之前很生气,有一点点是生你的气,但是更多还是生自己的气。”
五条悟歪头。
五条悟似乎没明白。
在他看来,人会与自己产生矛盾,这似乎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
“生自己的气干嘛?”他问。
我:“……”
我:“好问题。”
禅院直哉所说的那些话,无论怎么攻击我的性别和身份,对我而言都不痛不痒,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面对他人的辱骂痛斥,以往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把对他们的发言记下,等秋后统一算账。
这次也本该如此。
可或许是咒灵之血的残余影响。
情感像是水中的气泡那一样,缓缓上升,怎么往下压也压不住。
我心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这些话换了个方式说出来,“打个比方的话……五条你是很讨厌上头那些老头子的吧?”
“是呢。”他长腿一搭,靠着自动贩卖机不假思索地说,“差不多每天都希望他们早点暴毙入土的程度哦。”
隔着透明封装,我注视自己手里的汽水,将它倒过来,看着气泡向上冒出,沉默了很久后,说:“我也认识一个和那些老头差不多的烂人。”
这算是我第一次根据自己的意愿,主动向谁阐述羂索的存在,尽管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
但心情意外很平静。
“他把我的人生毁得乱七八糟。”我平静地说,压在瓶身上的手指微微施力,将它逐渐变形,“可是在我之前动怒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那就是在听见禅院直哉滔滔不绝吐露刺耳声音、在替死者生气的那个瞬间,我第一时间想着的是——
「像羂索那样的去做。」
我微微侧过脸,一眨不眨看着五条悟,说:“这正是令我最生气的地方。”
“为这种事情和自己过不去?”在场的唯一一名观众听着收起面上的所有表情,隔着墨镜审视着我,“该说不说你这家伙真别扭啊。”
我面无表情地采用了最贴切的说法:“来,请想象一下,那些老头子的思维方式以无法抵御的方式涌进你的大脑。”
这个人似乎当场就被恶心到了,他攥紧五指,撇着嘴摆出要吐姿态,我听见了瓶子在他手下发出吱呀作响的变形声,就视若无睹地说下去:“看吧,你也忍不了。”
少年好办法才将好看的五官舒展开,语气不善地说:“老子只是嫌弃他们,又不会自我攻击。”
“我又不是你。”我盯着他,“事与愿违的现实也会让人埋怨并略有些消沉,这是我的思路。”
他不偏不倚地迎上我的视线,四目相对间,突然爽朗笑了。
“原来如此,裕礼是觉得自己能倒流时间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