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淮公主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门口传来脚步声,三步一缓,是宋枝鸾惯常的步调。
她是一个人来的。
喻新词起身,想要行大礼,但被从大门走进的宋枝鸾扶起,“免了,坐着说话。”
他抬起头。
烛火耀耀,映照出少女额前的炸珠宝钿金饰。
宋枝鸾径直坐上炕,半阖上眼,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喻新词毫无准备撞见她口中那抹靡丽的红,动作微顿,在另一侧坐下:“殿下请喝茶。”
“热的。你在等本公主。”
“是。”
“知道本公主要来?”
喻新词看着她的笑眼,唇角也微微带笑。
“猜的。”
宋枝鸾没喝茶,掀起半帘眼皮,看着比她眉眼略低一些的灯芯,“那你继续猜猜,本公主找你做什么?”
“草民猜不对。”
“呐,本公主问你,可有过心仪之人?”
喻新词的心猛地一跳,那被她拨弄着的火苗似有所感,也轻轻跃了跃。
“殿下……”
宋枝鸾笑:“明天以后,你要配合我演一场戏,很简单,你只需要把我当成你的心仪之人便可,表现尽量真一些。”
“草民身份低贱,为何是我?”
“哪里低贱了?你是北朝雍和年间的状元,是喻相的嫡长子,样貌品行都相当出众,若非如此,也不会遭人嫉恨,”她说着堪称忌讳的话,“在喻家男丁流放南地之时,独独将你贬在教坊司羞辱看管,在本公主看来,那些说你低贱的人——”
“只是因为害怕,”宋枝鸾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好笑的语气道:“因为害怕,所以贬低,恨不得让将这些话刺刻在你的骨头上,要是你也这么认为,那可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喻新词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与宋枝鸾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他率先避开宋枝鸾的注视,唇角微勾。
她说的话总能让他感到意外。
梨园初见宋枝鸾,她拿着一管玉笛,左手拍右手,清凉的鹅黄色流苏拂过他额头。
那一刻,所有的奏乐声都停了下来。
因为宋枝鸾抬起了他的下巴,【你和我皇兄的一名侍妾长得好像,叫什么?】
他回:【喻新词,新月是我妹妹。】
【这样啊,难怪我瞧着像,】她笑道:【上回本公主去东宫,看到她在亭子里做虎头帽,本公主估摸着,你应该快当舅舅了。】
那是喻新月进东宫一年时间里,喻新词第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他很为她高兴,进了东宫,若有子嗣傍身,日子总比在教坊司好。
所以在四处碰壁之后,他才鬼使神差的去到花萼楼。
宋枝鸾不着急,安静等着喻新词回复,她从香炉旁取了两柄铜勺,挖着灯蕊浓稠的蜡,刚离开火苗,蜡便凝结成白糯的蚕蛹,再用另一把剃去蜡团,如此反复。
她下手没轻没重,烛台很快就被她弄的摇晃。
火也晃,人影也晃。
长长的蜡烛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朝宋枝鸾手上砸去。
她有些意懒,反应便慢,眼看烛火就要砸到手上,忽的手背覆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宋枝鸾看着这只手,眼皮微顿。
夜风吹动鲛绸帘子,一缕淡淡的接近于茶香的香气掠过她鼻间,有些清苦,不是铜炉里燃着的瑞脑散发出来的。
是从他的袖口。
喻新词不慌不忙地把手拿开,扶起烛台,看着蜡烛的一双瑞凤眼含着淡淡笑意,声音在夜色里透着温和。
“真吗?”
【你只需要把我当成你的心仪之人便可,表现尽量真一些。】
——这样做,真吗。
宋枝鸾挑了挑眉,回忆他方才的神态,颇为满意地叩了叩桌面,“还不错,看来明日的元宵宴本公主是不必担心了。”-
“侯爷,这香茶味重,闻起来似乎有些苦了,”国公府里的马车里,老管事掀开车帘,朝里面坐着的少年道:“可要等奴回府上之后再换上沉香?”
谢预劲敞开腿坐着,今日元宵宴,他穿了一身夺目的圆领红袍,丰神俊朗,漆眸淡漠。
“不用。”
老管事尚有些不适应这香气。前几日侯爷从公主府回来,就命人换了这香,比起府上常年熏着的沉木冷香,这香市井许多。可侯爷喜欢,他也就没有多话。
马车停在皇城外,谢预劲下了马车,从东边绕过太液池。
刚到一处凉亭,就看到穿着白衣的青年在往太液池里投喂饵饲,几只雪白的鸭在池里划拨抢食。
喻新词将手里的饵饲喂完,才发现前路被挡住,挡他的人有些面生,但他记性尚可,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