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鸾慢慢伏在案上,轻声道:“我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一个道理,你若不去谋求,等着旁人施舍,等着佛陀大发慈悲,往往连根稻草都得不到。父皇和皇兄,一个坐在皇位上号令天下,一个以为自己也会如此,得到的越多,就越怕失去,所以他们会向西夷妥协和谈,会为了自保,向南地自断一臂,自废水师。他们害怕,可我不怕。如今的时局,钝刀子对百姓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这内乱从不是自我开始的,也不是我想结束便能结束。”
“但我会试一试。”
许尧臣被宋枝鸾扶起,“我意已诀,以后不必再说了,吃些点心吧。”
他目光游离,接过点心,一言不发。
少女说了这么多,似有些倦了,看他时眼睛微微笑着,“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与我犯险,不参与进来,我依旧会将你视作兄长。”
也会很高兴。
许尧臣未作回答,思量后道:“殿下对太子下得了手?他向来宠殿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她谋求的是万人之巅的位置,那位置上就不能坐着名正言顺的人。
宋枝鸾淡淡道:“皇兄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久了,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太子根基深厚,辅佐他的都是从龙功臣,实难撼动。”
许尧臣打量着宋枝鸾平静的脸庞,似乎发现了她的另一面。
从前的宋枝鸾信马由缰,常常能做出让人
啼笑皆非之举,有公主的架子,却更像色厉内荏,所以张牙舞爪的伪装。
如今她只是坐在暖炕上沉思,就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平心而论,他喜欢她的转变。
可他更希望她平安。
宋枝鸾轻描淡写:“不试一试,我不会甘心的。”-
公主府里的采买有专人负责,唯独宋枝鸾的药除外,稚奴不放心药材经手的人,每次药快吃完了,都是拿着入宫的令牌前去太医署拿药,煎药端药也是由她亲自来,不给旁人有可乘之机。
这日她从宫里出来,还未坐上回府的马车,就被侍卫带到了谢预劲面前。
稚奴警惕道:“不知将军有何事找微臣?”
谢预劲骑在马上,看她手里的药包:“这是她的药?”
“是公主殿下的。”
“停了。”
稚奴正要皱眉说话,一旁的侍卫却走过来,给她塞了一张药方。
马上的人道:“用这张药方。”
稚奴狐疑展开,这药方用词与如今官话有些不同,像是从古籍上摘录下来的,上面记载的病症病例与公主的极为相似,药材的选用也是她未曾尝试过的。
虽然现在不清楚疗效如何,但稚奴看着这张药方,心绪竟不自觉的有些激动,医者的直觉告诉她,这方子也许可以一试。
“多谢将军。”她再开口,声音恭敬了许多,“将军慷慨,将这治病良方赐给微臣,不知该如何向将军道谢?”
谢预劲道:“不用。”
语罢,他便带着随行的侍卫离开。
稚奴又进宫抓了药,两次折腾来,午膳时分才回公主府,送药去宋枝鸾的寝殿,宋枝鸾拿起勺子,正要喝药,听到她说这药的药方是谢预劲送来的,那口浓郁发黑的药汁便没沾口。
稚奴问:“殿下怎么不喝了?”
宋枝鸾用勺子搅了搅药汁,问:“这药方没有问题?”
“殿下说的什么话,若有问题,稚奴怎会拿来给殿下喝。”
宋枝鸾相信稚奴,却不相信谢预劲,她听稚奴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了一遍,终于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一口就让宋枝鸾怔住,“这味道……”
她可太熟悉了。
这是上一世稚奴从军医手上拿到的古籍,调制成的药,她那时候心灰意冷,旧病齐发,这味药竟然也慢慢稳住了病况。
可惜后来心结淤积,枉费了稚奴的一番心思。
“怎么了殿下?”
“没什么。”
宋枝鸾这次没有停顿,一口气将药里的药汁喝完,稚奴给她备了蜜饯,宋枝鸾含了一块在嘴里。
她还记得稚奴是怎么得到这方子的。
在同谢预劲一起平叛的路上,稚奴也为后方的伤员疗伤,随行的军医拿出了自家珍藏的医书表示感激,稚奴拿到时便很是兴奋,同她说有把握治好她。
可是那名军医的名字,宋枝鸾并不知道,她打算的是日后慢慢派人查探,只是打听军中之事有些敏|感,她如今还不想让别人对她过多关注,便搁置了下来。
但谢预劲竟然这么好心,主动找到了药方,还给她送了过来。
他究竟是何居心。
示好?
还是为前世的所作所为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