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如云抿了下唇,看着罗九嶷欲言又止:“姐姐,日后在公主府里,你可莫再说些要为奴为婢的话,殿下需要父亲,才会救下我们,我们并不欠她,若万一公主哪日看咱们不顺眼了,想起你的话,真叫我们做奴婢了怎么办?”
“方才那位姐姐的手粗的生茧子了,我不想也变成那样。”
罗九嶷听完她的话,生气道:“如云,你说的什么话?若非殿下及时派人来救,恐怕你我的命都要没了,需要父亲的人少吗?从前我们家富贵时,有多少人笑脸相迎,可那些人,一个个出了事全都没了影!唯有殿下敢冒着风险救下我们,向我们保证父亲北上的安全,你该庆幸殿下坦率,不管她要什么东西,都不会比三条性命更重要!那些表面说不要什么,不需要什么的人才可怕。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可能是你付不出的代价。”
这样言辞激烈,罗如云却也没有同她斗嘴,道:“姐姐如今想不通,以后会想通的,这些日姐姐辛苦了,我们早些歇着吧。”
罗九嶷道:“你总是自作聪明,小心作茧自缚。”
罗如云不语,打开门,去伙房叫人抬水-
往年春狩都在四月,今岁事务繁冗,硬生生到了五月底。
夏日将至,树木丛生,稚奴为宋枝鸾准备衣裳时,也没忘记用雄黄、苍术,木鳖子调制蜜丸,烧在营帐里用来抵御蚊虫。
宋枝鸾从五足盘里吃了颗葡萄,门外许尧臣便到了。
她坐起托腮,笑着道:“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稚奴和侍女尽数退下,留下他们两人说话。
许尧臣接过宋枝鸾递来的葡萄,握在手里没有吃,“今日早朝皇上大发雷霆,狠狠惩治了太子,殿下可听到风声?”
宋枝鸾实诚道:“没有,发生了何事?”
“今日有官员上奏,查处了荔州一处铁窑,缴获了数百件刀剑,私铸武器是重罪,皇上听了禀告,强忍
怒意问话,太子和定南王相互指责,最后传召证人上朝,太子被定罪,皇上夺去了他治理政务之权。”
“这便是狠狠惩治了?”宋枝鸾眼中本还有些趣味,听到后来,意兴阑珊:“只是暂时夺去治理政务之权,指不定什么时候,皇兄得父皇高兴了便恢复了。”
许尧臣却有不同看法:“皇上对太子向来满意,从不曾有过苛责刁难,这样的处罚还是头一次,说是‘狠狠’惩处,也不过为。”
宋枝鸾仔细想了想许尧臣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活了两世,皇兄大概是第一回被当众斥责。
“可我觉得,皇上这次对太子定罪,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许尧臣深思半晌,开口:“从前涉及太子之事,皇上总是三思而后行,当场便下定论之事,也是绝无仅有。”
宋枝鸾语气有几分懒散:“也许父皇这正是谋定而后动呢。”
“殿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幕?”
宋枝鸾露出一个笑,“耳朵凑过来。”
她伏在案上,凑近了和许尧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许尧臣听了目露诧异,“你未曾派人,怎知荔州那处瓷窑乃是掩人耳目的东西?”
这个问题宋枝鸾没有继续回答。
她不可能告诉许尧臣,这是她上辈子亲耳从谢预劲那听到的消息。
定南王被太子参了一本,理由便是私造武器,宋定沅大怒,虽最后不曾抓住定南王的把柄,但宋定沅还是起了疑心,定南王府的处境也自此越加艰难。
许尧臣见宋枝鸾不回,沉默一会儿,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殿下接下来准备如何?”
这话已经隐隐有要同她“同流合污”的迹象了,宋枝鸾没有挑破,想了想,弯唇道:“主动生事容易暴露的,同样的事,皇兄做和我做,在父皇那可不会同一而论,犯不着去冒险,且就慢慢找寻机会。”
她表情逐渐变得正经。
自此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宋怀章被惩处,定南王安然无恙,一切的走向都会与上一世有天差地别的变化。
她也会失去一些未卜先知的优势。
也真正迈入了这场风云倾覆前的漩涡里。
以后走的每一步,都踏往未知,行事也需要慎之又慎-
此次前去狩猎的地方是距京三百里外的骊山猎场。
军队列为三路,左翼,右翼,以及中路都由将领领路,金吾卫统领直属于皇帝管辖,骑马走在最前,路上的草木已经被割退百步,视野开阔,战车围营,辕门竖旗。
宋定沅携带后宫嫔妃坐马车随军出发。
宋枝鸾和宋怀章是年龄最大的皇嗣,紧随其后,年龄小的公主皇子都留在宫里。
再往后便是王公九卿的官眷,浩浩荡荡,旌旗猎猎。
公主府需得安排人照料,宋枝鸾留下了玉奴,让稚奴陪着她来,还没到地方,宋怀章便进了车厢。
稚奴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宋枝鸾适时给了她一个眼神,她行礼退下。
宋怀章依旧衣着鲜亮,但眼中掩不住颓丧。
他万万没想到,那处瓷窑竟是宋亮为他设下的计,父皇失望的眼神让他夜不能眠。
历朝历代,被认定私铸武器的太子大都没有好下场。
幸好他是父皇唯一的嫡子,最大的皇弟尚且只有三岁。
还有一个深受父皇宠爱的亲妹妹。
想到这,宋怀章表情好看了许多,微笑着道:“小鸾,你这次可一定要帮帮皇兄。”
宋枝鸾长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皇兄怎么了?”
“皇兄……遇到了一点麻烦,被奸人诬陷,父皇不信我的话,夺了我的权,你多在父皇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待皇兄自证清明,定会好好谢谢你。”
“皇兄的话说的见外,皇兄对我这么好,我在父皇面前替你说说话,那也是理所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