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是衙门幕友,经手的卷宗数不尽,戎白人若是想知道狻猊军的辎重动向,只须让他翻查文书记录,或者借咨粮刺探一番即可。
南宫夫人家出州府,牵扯甚广,若是被人发现与戎白人暗中勾结,那即使是巡抚道员,也万万不敢保他们,所以老爷才会如此谨慎,借陈书吏来装样子。
如此一来,尤秋问私下请思老彻查此事,却又对她们三缄其口也说得过去,因为他得罪不起。
“可是,”尤风雨抄住衣兜,踢踢鞋,“娘子呢?她对我说过那么多狻猊军的事,若是知道这里有个戎白探子,她绝不会装聋作哑。”
“倘若只关系到陈书吏一个,她可能会想法子向衙门报案,但是这事关系到她的双亲,要让一个备受爹娘疼爱的人来大义灭亲,”代晓月停顿,“很难吧。”
门口的槐树垂枝摇曳,影子晃来晃去。那挂底下的辟邪娃娃悠悠转动,在风里挤着一只眼,光顾着傻笑,像个呆受操控的傀儡。
“那那几个死士是谁,”柳今一在院子里转一圈,“戎白的?还是南宫家的?跟陈书吏调换的尸体可能是原先藏在底下的探子,他们不便把他弄出去,于是就想出调包的办法,但是老爷呢?如果真是夫人杀的他,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杀他?就算他们夫妻二人因为女儿的婚事产生分歧,也得先解决通敌这个生死问题。再者,昨晚的那三个死士身手都不差,夫人何不直接让他们去结果老爷?那样更干净省事。”
尤风雨一个劲儿地点头:“还有啊,如果底下的是戎白探子,夫人怎么还敢跟陈书吏闹上公堂?我老爹可不是吃素的。”
柳今一顶着日头,抬起脸,每次有阳光的时候,归心就很安静,可是即便归心没说话,她也还是想不通。
这案子现在看死了五个人,南宫青、陈书吏、南宫老爷、被当作奸夫的随从,还有无名男,五个人各有各的死因,但是除了南宫青和随从,其余三个人都不确定凶手。
“再去问他舅爷,”代晓月眼神示意,“他从那狗洞进出这么多次,我不信他从来没有起过疑。”
“行,大将军。”柳今一听她指令,利落地拎起尤风雨,转过身——
在牢房前蹲下。
“两位军娘,可又见着你们了!”那老头蓬头垢面,趴在牢门口,挤着脸哽咽,“天爷!昨个儿把我抓进来,打我板子不说,还要治我的罪。我犯什么罪哪?我都说了,我没偷东西!”
柳今一怜悯道:“昨天那是我不在,忘了叮嘱尤秋问,平白让你遭罪了。”
“军娘,你瞧着我老实的份上,”那老头泪眼婆娑,“赶快去跟尤秋问说说吧,不然他明日不知道还要给我怎样的苦头吃!我也是命苦,让他给摆治成这样。”
“我就是为这事才从外头赶过来的,”柳今一指门口,“你看那丫头我都让她在那罚站呢,一会儿见了尤秋问,我定然好好说他,不过眼下不着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那老头“啊”一声,两眼卑怯:“老头子能说的上回都说完了!”
“我知道,”柳今一收回手,“这回说说你不能说的。”
那老头赶紧道:“没呀,就没了呀!”
柳今一起身,腿一迈:“尤风雨,叫你老爹接着打他板子,娘子被盗的首饰不还没找到吗?我等什么时候找到了再来。”
“哎哟!”那老头扯开嗓子,两手伸出去,急急拽住柳今一的衣角,“我都一把年纪了,招架不住那板子!军娘,军娘,我说,我什么都说!”
柳今一蹲回来:“你成天钻那狗洞,就没发现点可疑的?”
“老头子可没成天去,就去了那几回。那洞一直开着,他们要不许人进出,就堵起来嘛!既然没堵,那跟敞门叫我进有什么区别?我还是小六的舅爷呢。”那老贼头对上不远处代晓月的目光,又讪讪,“……就那回。”
柳今一问:“哪回?”
那老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蚊子似的说:“第三回,就他们在屋里头吵架,南宫青跟个母老虎似的,撕画那回……当时我趴厢房床底下,听她笑很大声,心里想着,她平日瞧着温婉规矩,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悍妇,难怪一直没嫁出去……”
他见柳今一挑眉,忙抬手哀声:“我也不是骂她,我就是怪!小六让她骂得一个劲儿哭,我这个做舅爷的……好好好,我听他们一时片刻吵不完,就想着白来一趟,趁早走算了。
“我往狗洞外挪,那洞实在是小,又因雨天,胡同的积水全往里漏,我挪一半卡住了,正急着满头大汗,旁边忽然开了个窗。
“我以为那是他俩个藏钱财的暗格,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心想我得帮他们瞧着,不然水漏下去,把金银首饰泡坏了怎么行?于是我就又往回挤,爬到窗口往里一看。”
他仿佛惊魂未定。
“底下有个鬼,浑身脏臭得不像样,头发蓬乱,还是个女鬼。她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
三人听到这里,同时色变。
底下怎么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