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
“去放那俩小兔崽子一条生路,你要求的。”
“凤仪,不是我要求……”容瑾伸手帮他扶正领带,尔后侧头靠到他肩上,“我是怕,玉轩哥给你积的福份都用完了,要不那个孩子也不会
……哎,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轻抚着容瑾的背,洛凤仪劝道:“阿瑾,不伤心了啊。再说,你这岁数生也危险,咱不强求,听话。”
容瑾不乐意地说:“我晚上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好了。”
“……”
回自己房间睡?洛凤仪眉心微皱。那你给我喝千金要方干嘛?
临近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道路两边开始出现起起伏伏的山峰,洛家的家族墓园便坐落于此。最初那块地方用来埋葬早年来旧金山淘金的华工
尸体,后被洛凤仪的叔父看中,花了点小钱将其从地主手中买下。
他命人在埋葬华工的无名墓群旁边归整出差不多一英亩的地方,将洛家人的墓全部迁至于此。
容瑾第一次来这里时完全没看出这是个墓园。树木林立花草遍地,还有喷泉水池,里面养着昂贵的锦鲤。若不是幽径尽头的那一排排墓碑,
这看起来完全是个私人花园。
洛家的上一代可谓是人丁兴旺,洛凤仪有五个叔叔四个姑姑,加上他父亲,那一辈兄弟姊妹十个。他爷爷娶了七房,生的孩子大多是同父异
母,但这些兄弟姐妹之间并不勾心斗角。在大哥的带领下,洛氏男女齐心协力,二十年间将家族的生意遍布半个美国。
可惜这家族就像中了诅咒一样,到了洛凤仪这一代,一共才生了五个。有三个未成年便夭折,还有一个是洛凤仪的亲弟弟洛凤良,刚满二十
岁,乘游艇出海遭遇暴风雨,连人带船葬入大海。
洛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过度一病不起。老爷子将刚接手家族生意的洛凤仪叫到病榻前,要他收掉那些害人的买卖,务必转作正经行当。
然而这谈何容易。彼时的洛凤仪年仅二十四岁,而那些跟了他爸几十年的老部下大多军人土匪出身,过惯了刀尖舔血杀人不眨眼的日子。他
们各个老气横秋,根本不把太子爷放在眼里。
收掉赚大钱的生意改作正行,这帮人没那个能耐,却又不甘心就此金盆洗手回家养老。在洛父的葬礼上,他们站在墓穴边上吵架,指桑骂槐
地说洛凤仪是个没脊梁的怂包蛋,把老爹花费毕生心血打下来的天下拱手让人。
洛凤仪知道这群叔伯们动了杀自己的念头,可却又苦于没人能帮自己。那个时候家里的亲人大多病逝,洛氏上下已然没有他的心腹,甚至连
洛氏大宅里的厨娘和佣人他都得防着。因为不知道哪一天谁会被买通,往他的餐食里下毒或者半夜潜入卧房送他颗黄铜子弹。
那时的蒋玉轩刚拿到律师执照,但他没有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而是回到家中照顾洛凤仪的三餐起居,小到一杯水都亲自为洛凤仪端
到手边。有记者拍到他出现在市场买菜,转天报纸娱乐版上便出现了洛家家道中落的讽刺性新闻。
蒋玉轩对此无动于衷,但岳丈看到后大发雷霆。泰山大人把洛凤仪叫到家里好一顿训斥,说自家的玉轩嫁给他之前,连个盘子都未曾刷过,
现在到了你洛家,当佣人厨娘般使唤不说,还要被外人耻笑!
万般无奈之下,洛凤仪向岳丈坦白了自己内忧外患的困境。这很艰难,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顶天立地的为伴侣撑起一片保护伞,却反倒要
对方来为自己的安危忧虑,更别提还得当着岳丈的面承认自己的无能。
他设想过坦诚后的结局——离婚。蒋父也是行伍出身,打了半辈子的仗,最看不起的就是懦弱无能之辈。
但出乎洛凤仪意料的是,两鬓斑白的泰山大人并未抄出枪来让他滚蛋,而是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凤仪啊,玉轩是我的心头肉,他若是有个
好歹,我这条老命也没什么活头了……这样,玉轩我先接回来,在你那太不安全了。”
洛凤仪登时站起身,紧握双拳,呼吸急促地望着对方。
“坐下,我让你坐下。”岳丈抬抬手,“稳着点儿,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重新坐回沙发里,洛凤仪依旧紧张地绷着表情。蒋父笑笑说:“你呢,是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畏首畏尾之辈……我借你人
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去把家里那堆烂事儿解决了再回来接玉轩。”
说着,他冲旁边招招手:“董强,点上二十个小伙子,跟洛先生回去,打从今天起你们俩的命就拴在一块儿了。事情办成了,洛先生自不会
亏待你,要是办不成,你也别回来见我。”
“是,蒋先生。”董强往洛凤仪跟前一站,“洛先生,以后您尽管吩咐。”
洛凤仪站起身。面对黑铁塔一般的董强,他得半扬着脸。伸手与对方握了握,他诚恳地说:“只怕这一战,生死难测。”
“怕他个亲娘狗腿子!老子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董强咧嘴大笑。
过去的事,容瑾大多是听管家说的,洛凤仪自己从不提起。他不认为那些血腥的往事有何值得骄傲,造下杀孽必然要偿还,哪怕是为求自保
。
洛凤仪一直把蒋玉轩的死当做是对自己的报应。早年前在夜深人静时,容瑾曾数次听到洛凤仪撕心裂肺地质问上苍,为何死的不是自己。
世事无常。
陪着洛凤仪拜祭过长辈,容瑾被他牵着手拉到蒋玉轩的墓前。不方便鞠躬,容瑾只得微微颌首致意。抬起头,他的目光顺着墓碑上的照片向
下,在看到刻有蒋玉轩名字的位置时,不禁全身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