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渊转过脸去,视线掠过少年腰间的错金银螭首玉带钩,在帝王席上打落一层浮影,他如今……才真真儿的看清了形势!
燕珩待他,纵容之甚,绝非一般。
天真情志也好,心机手段也罢,秦诏盛宠,只会与日俱增。
被公孙渊那句话堵住,群臣不吭声,都扭过脸去看燕珩。
帝王才要开口,桌案之下,忽然攀出一双手,不识相地挂在腰上了。
诸众脸色齐刷刷地黑了。
燕珩轻轻拉了一下,愣是没扯开。
平津侯道:“好不像话!竟如此失仪……”
为这话,燕珩收回手来,心底说不清的情绪浓重,几分不悦涌上来。
因而,他微挑眉尖,睨着人嗬笑道:“叔父说笑了。小儿饮酒吃醉,实属正常。若是枞儿,寡人自一视同仁的。难不成,寡人还要同一个孩子计较?”
燕枞带着一身伤、满眼泪,让人撵出宫去,若说平津侯心中无有怨怼,怎么可能?凭个不受宠的质子,如何能与他们枞儿相比?
但帝王威严在此,平津侯并不敢开口讨公道,只含沙射影道:“他不过唤您一句父王,实际上非亲非故,哪里有我族氏的血脉?再有一个秦姓,不过是旁支遭嫌的孩子,谁不知秦王有公子昌……”
燕珩含笑,口气云淡风轻:“他既唤寡人父王,燕宫便有他的一席之地。依寡人看,此子乖巧,日后赏我大燕国姓,赐一桩良媒,留在寡人身边……尽孝,也未尝不可。”
平津侯翘了胡子:“王上,您这!这实在是……”
燕珩佯作不解,反问:“如何?”
还能如何?
平津侯后知后觉,体味出了燕珩对那孩子的护照;虽有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压住喉咙里的不悦,拱手道:“王上自有深意,老臣不敢置喙。”
燕珩嗬笑一声,又饮了杯酒,开口算作安抚道:“待枞儿到年纪,寡人自然也会为他选赐良缘的……他安心读书作学问,为族氏争光才好,而不是受‘旁人’挑唆,惦记那生了灰的一宫之所。”
被人拿话点住,平津侯冷汗直流,帝王的警告分明,是要他别不知分寸、肖想其他。
原来,燕枞回去并未说实话……
平津侯带着惊吓应是,不敢再辩。
被人扰了几番,燕珩自也不耐烦,神色略显冷淡。他搁下酒杯,将少年捞进怀里,开口道:“再有,弱秦不足为惧。”
燕珩抱着人起身,在诸众忙跪直行礼,恭送起告退的声息里,站定。
“比起秦都么……”
那话说了一半,诸众屏息望去。
燕珩转身,高大的身姿愈发显出尊贵威严来,嵌云母水色屏风折射开的光影,投落在侧脸,嘴角勾起的笑容微微:“寡人更喜欢……临阜。”
临阜……那是赵国都城。
原来,帝王分明的野心,头一个便是要吞赵国!
这话拨乱心绪,座下醉饮得士大夫因慌乱,扯倒了酒杯,“叮当”一声,响彻在整个阆苑长檐下……殊不知,斗转星移,在三年后同样的曲水流觞宴上,那临阜便已是烽火连天,战火烧遍,岌岌可危了。
不等细想,燕珩已然抱着人走了。
因是自己逼着小孩儿醉饮的,燕珩已经纵容他个十二分了,奈何秦诏不知进退,抱住他父王,挂在人怀里,晕乎乎地将脑袋往人肩头上靠。
轿銮摇晃,靠在肩头的脑袋便滑下去,抵在人脖颈处。
燕珩一滞,抬手将那脑袋挪远。
没大会儿,秦诏又滑落,额头贴着一侧的皮肤,醉得直哼哼。
光滑侧颈下浮现的青筋跳动……那热息落在人喉结处,鼻尖无意蹭了两下,显得格外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