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是燕珩没想到的。
不止没想到,心尖还跟着颤了一下。这小儿,难道不是太缠着自己了,方才使了坏么?……倒也不能全怪他。
秦诏分明捕捉到他父王的表情松动,只好暗不做声的狠咬破舌头,往外沤了点血水,血红的贝齿,好不凄惨!叫不明缘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那几个巴掌打出内伤来了呢……
“父王,我并没有将手伸到哪里去。是那日瞧见有大人的马车出宫,我偷摸藏在宽厚背座里,方才偷跑了出去……是偷跑。”秦诏呜呜地哭:“父王,我不敢的,我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的……”
燕珩才要张口。
秦诏就又解释道:“再有,不是没有人瞧见,而是……而是我装成小仆子,从狗洞里爬回宫来的。父王,我并没有背着您偷出一分权力去……这几年,纵在东宫,我也不曾使过质子里之外的荣威。”
他编出来的理由,倒很可信。
叫燕珩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秦诏嘴角还在冒血,不等再开口,鼻梁又冒出一串红来,果然打的不轻。燕珩实在被人可怜的厉害,伸手出去,将帕子甩给人:“擦擦。”
秦诏捧着他父王绣了帝王凤仪的帕子,含泪摇头。
“父王……我不敢脏了父王的帕子。”
那鼻血一路淌到下巴,滴落在地上了,好不狼狈凄惨。
燕珩微怔,秉着心口疼惜,自从他手里捡起帕子,兀自擦上去了。
待那血痕淌干净,再不往外冒了,燕珩方才丢在帕子,伸出指尖去摸他的嘴角……那眼神黯下去,意味复杂。
“我的儿……”
秦诏抢着答话:“父王,我在,我在——您别赶我走好吗?我再也不敢了。”
他转过头去,寻思去找卫抚的头颅,要给人道歉:“我去给卫大人赔不是,还不行吗?卫大人?……(的头)”
燕珩气笑了。
这小混蛋,总是这样肆意妄为,再拿捏自己这点不忍心。
燕珩微凉的指尖,沾了人嘴角的血痕。他垂眸下去看,目光深邃,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秦诏,寡人再饶你一次。”
“再有下次,必叫你滚出燕宫去。”
那句话看似冷厉,实则口吻柔和。秦诏忙点头道:“父王,我知道了……父王。再有一次,不必您说,我自滚出去。”
燕珩折身,复又坐回去,那神色有两分戏弄:“还有,自选秀那日,寡人便警告过你。日后,寡人宠幸谁,也轮不到你这小儿过问。从今日起,过了暮食,再不许踏进凤鸣宫半步。”
秦诏隐忍的垂眸,到底也说了个“好”字。
“那……那父王……我只去跟您下棋,并不留宿,也不行吗?”
“不行。”
秦诏忍痛跪爬过去,强忍住失落,殷勤地给人斟茶:“那、那好吧,父王。那我给父王斟茶。求您消气。您若不喜欢,我再不敢去了,便是。”
那身子都快抖碎了。
燕珩赦免人,分明是心底疼的难受。
怎么就自个儿的小崽子,三天两头受伤!为这破头烂腚,他只好道:“罢了。你这混账,自回宫去吧。叫医师给你好好的上药。这几日歇养,也不必再来请安了。”
秦诏摇头:“可……”
“可什么?”
秦诏不肯走,说道:“可今日,我才陪了父王一小会儿呢。父王,您叫我……再待一会儿吧。”他伸手去端茶杯,准备递给人,却叫燕珩抬手摁住了。
方才在地上连跪带爬的,手上脏的不成样子。那模样虽招人疼,可“猪蹄儿”摸过的茶杯,叫人实在不忍下口。
燕珩面无表情:“寡人不渴。”
德福见状,明白关键。忙讪笑着凑上前去,给他这位主子换了茶杯,重新斟了新茶,那位方才施施然的啜饮了一口。
秦诏:“……”
那您嫌我脏,您就直说呗。
那表情藏不住,有几分落寞,想往人腿上枕,又怯怯的不敢,只好问:“父王,我……能不能待会洗干净了再来。”
燕珩撵他走,去包扎伤口。
秦诏怎么也不肯。
德福只好忍笑,去给人置了清水,洗过手脸,又将人扶起来。那膝盖软的不像话,只一动作,就疼的掉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总之,往他父王身上歪倒去……
医师来包扎时,就瞧见了这样惊人的一幕。
秦诏解了外袍,只穿着白色里衣,被燕珩抱在怀里。他将脑袋枕在人肩窝里,小腿垂着,高大挺拔的身姿,不知道怎么钻出来的可怜样儿。
燕珩道:“给他瞧瞧。”
医师仔细检查,说膝盖要仔细养伤,这里若是伤了,往后有罪受。又说什么公子还年轻,万不能留下什么隐患,日后骑马行军,威风处,都靠这儿呢。
燕珩心疼,不悦道:“胡说。他怎会留下伤患。再者说了,行军打仗,最是吃苦的事儿,寡人怎会叫吾儿上战场呢。”
秦诏傻愣的望着他父王的下巴。